因恐惧所产生的无法抑制的轻颤, 从内心深处不断地往外蔓延。
由内而外的恐惧最难克服。
就算外表伪装得再好, 可心始终是慌乱的。
许慕白轻声说道:“不要去。不要去任何地方,就留在我身边。”
他完全不觉得自己很自私。
哪怕明知道她此刻在忍受煎熬。
他甚至很清楚, 她妈妈的想法和做法充满正义性,几乎挑不出瑕疵。
可就是不想将她还给她。
羽轻瓷现在特别难过。
她以为自己可以在短暂的逃避中,获取片刻的安宁。
也想过一直这样拖延下去。
但现实告诉她, 不可能。
无论她为自己编织出怎样的幻境,最后都会被一通电话惊醒。
又或许, 惊醒她的不是电话, 是无法逃避不容拒绝的现实。
她卑微地抬起头, 小声地对他道歉:“对不起。”
许慕白的心沉了一下。
一般来说,她对他道歉,那肯定是要离开他了。
他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心疼地说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不要这样自责。”
其实他不对她这样温柔地讲话还好, 至少能让她把后续的话讲出来。
可他总是对她很温柔, 让她没办法对他讲出很残忍的话。
但是又不能辜负妈妈……
羽轻瓷崩溃地低下头, 捂住自己的脸痛哭。
感觉自己不停地在被逼至绝境, 有一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
内心来回的拉扯, 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彻底撕碎。
她脆弱又敏感的神经,根本经受不起这样的折磨。
最后不得不痛苦地说道:“我真的, 很努力地, 在逃避了。”
他将她抱在怀里, 低声说道:“我知道。”
希望瞬间覆灭后的挣扎和恐惧, 对妈妈所规划虚幻未来的排斥,还有试图和他在一起的坚持……
他都看得到的。
令她如此痛苦的根源,不是被家人逼得走投无路,而是没有人肯认可她的选择。
对方打得是无比正义且恢宏的旗号。考虑到了所有人的处境,唯独没有考虑她自己。
好像只有她好好听话,才能晋升到正常人的行列中去。
他像往常那般平和地安慰她道:“害怕的时候,就是要躲起来呀,这有什么不好的呢?一见面就感到难受的人,肯定是不能去见的,不该因此受到任何责怪。至于不喜欢做的事,那就永远不要去做,没关系的。阿瓷,我想你过得开心一些。”
许慕白的话总是有很强的蛊惑性。
令人难以拒绝。
他像是这世界上唯一爱她的人,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的心。
她眼含泪光,小声地问他:“我这样的人,也可以,很开心地活下去吗?”
“当然可以了。”
他觉得她比所有的人都要好,是最最最应该开心地活下去的人。
羽轻瓷像是得到了某种应允,低下头认真地沉思了一会儿。
就在许慕白以为自己可以很好地安抚到她的时候,忽然看到她的眼中瞬间失去了光彩。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寂。
或许是为了让他更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脸,她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他。
痛苦又自责地对他问道:“你是,是有恋丑癖吗?”
许慕白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刺了一下。
他很想生气,可是又不敢对她生气。
但也不知道自己该去怪谁。
只是平等地恨着每一个让她产生这种观念的人。
其实羽轻瓷心里也同样很难过。
虽然她很擅长贬低自己,可并不想以此来伤害他。
只是,她有不得不这样讲的理由。
许是情绪来得太快太重,喉咙变得又痛又肿,影响到了她的声音。
她气息不稳地说道:“还是说,你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放着正常人不去喜欢,偏偏去喜欢怪物的怪胎。”
许慕白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涌了出来。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眼泪会来得如此之快。
在这一刻,他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有的人在哭的时候,要用手去擦眼睛。
以前他不理解,也从未做过。
原来只是因为自己的难过情绪,还没有到那种泛滥到敛不住的程度。
在眼泪来得还不是很汹涌,只是单纯地因为伤心而流泪的时候。
是一滴一滴地流下来。
不会蓄在眼眸里影响视线,眼睛也不会感觉到胀痛。
可是当一个人特别难过的时候,情绪制造眼泪的速度,远远超出了眼泪流出去的速度。
越来越多的泪水蓄在眸子里。
无论汹涌地流出去多少,视线始终是模糊的。
这时候就需要用什么东西擦一下。
给自己擦眼泪的动作,明明是正常的小孩子,从小就懂的事情,许慕白却用了好多年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