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忍着心疼,对她质问道:“你知道, 她有多喜欢妈妈吗?别人在言语上欺负她,你也跟着一起欺负她。你真的在意她吗?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一味地要求她忍耐, 就算是她性子怯懦,也全都是你造成的!你根本不敢去制止那些人, 你只在乎你自己。”
沈如霜没有反驳他, 只是对他反问道:“就算我只在乎自己, 又有什么错呢?我不可能因为她被人嘲笑辱骂,就疯了一样地去报复人家。对我不利的事情,我永远不会去做。”
“我只负责把她养大, 如果有可能,就让她活得久一些。至于她心理上的问题, 应该她自己去解决, 为什么要把旁人拖下水?她不能只躲在房间里, 终究是要走出来的。只要她暴露在大众的视野里, 怎么可能不被人议论呢?她本来就是那个样子, 注定要承受恶意和嘲笑,这样才能真正地成长。你别再纵容她了, 对她没有好处的, 只会让她越来越不正常。”
许慕白固执地说道:“你们才是不正常的人, 拿着忍受欺辱当成长。一旦她承受不住, 就说她幼稚。”
沈如霜同他讲得已经有些累了:“她不可能不受欺辱,不脱敏又能怎么办呢?只有她认识到这一点,想办法平稳地度过去,才有可能拥有比较好的人生。算了,你也不是很正常,我和你讲不明白。付杨,你觉得呢?”
付杨没有想到自己隐形了半天,突然被沈如霜提问。
其实有关于他妈妈的事情,并不算是什么秘密。
沈如霜应该是了解过,才会把话题抛给他。
付杨思虑了一下回道:“我不知道。我妈妈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但我的姥姥姥爷可以将她护得很好,他们会去找每一个嘲笑她的人算账,问他们的家长是怎么教育的孩子,怎么连最基本的素养都丢掉。”
“他们会愤怒地跟人家科普,人有三不笑:不笑天灾、不笑人祸、不笑疾病。对人力不可改变之事加以嘲笑,和禽兽是没有什么区别的。不仅如此,还会采取穿透性的报复行径,不惜耗费财力物力找到那些孩子父母任职的地方,宁愿培养其竞争对手也要阻止其晋升。”
“他们毫不吝啬地挥霍着自己的资源,给孩子打造一重又一重的保护屏障。无论是从德行方面制约他人,还是从职业发展上制裁他人,都会给予对等性的报复。对待坏人,就应该如此。只是……即便他们如此态度鲜明地站在自己的孩子这边,也仍旧不能阻挡别人私下里的讨论。妈妈依然活得很痛苦。”
付杨没有说谎,这是妈妈当初的真实处境。
哪怕是在父母竭力保护的情况下,仍旧难以避免她内心受伤。
有时候他会想,对于特殊的孩子,家长到底要选择哪一条路,才能更好地解决类似的问题。
沈如霜总结性地概括道:“也就是说,无论家长怎么做,其实并不能减少孩子内心的痛苦,对吧。能压制住明面上的,也压制不了暗地里的,甚至于内心足够脆弱的人,连旁人的一个若有似无的眼神,都能自我脑补出很多言论,反复陷入痛苦的内耗之中,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们。”
付杨原本想就此认同沈如霜的观点。
可是,他总觉得她的话,似乎和自己真正想要表述的,还差点东西。
他默了一会儿说道:“或许,结论是没有办法减少这类人内心的痛苦,但父母的作为与不作为还是差别挺大的。”
“有所作为的父母,并不会使孩子变得依赖家人,将孩子推向更脆弱封闭的深渊。毫无作为的父母,也无法使孩子独立自强,让孩子如常人那般混迹于人群之中。我妈妈和瓷瓷都是各自的例证。”
“但是,有作为的父母,能够让孩子感受到爱和尊重。如果有外人伤害了她,她只会想着让对方死,而不会自我贬低。她知道对家人来说,自己并不是可有可无的累赘,不是她所认为的怪物,而是很珍贵的一份子。”
至于不作为的父母,会给孩子造成怎样的伤害,付杨没有明说出来。
但他觉得沈如霜应该懂。
因为,在瓷瓷受到伤害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想的并不是报复回去,而是她觉得自己应该立刻离开这个世界。
有时候,一个人将窝囊贯彻到底,并不是因为她真的天生就很窝囊。
只不过是不窝囊也无路可走,她不清楚该如何在意自己。
没有人教过她。
也从没有人肯为了她,放弃所拥有的一切,哪怕是背上沉重的罪名,也要去狠狠地报复惩罚他人。
在付杨看来,沈如霜太过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一切。
不愿意为了怯懦的女儿,沾染上一丝一毫的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