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车上,她觉得工厂的名称,听起来很熟悉。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看到过关于工厂员工的纪录片。那是初中的时候,一门课的老师放给她们看的,据说是为了答某类型的大题积累材料。可当时的她,为了能尽快地应付考试,只是在写卷子的时候,囫囵地将必要的知识点套了进去。”
“现在想来真是难堪,她能写得出完美的论述题答案,却解决不了现实中的困境。更让她感到难过的是,她不知道自己的小学同学,有没有在初中课堂上看过类似的纪录片。”
“纪录片里清晰地记录着,那里的工作环境,生存压力,无良的中间介绍人,手指断掉的孩子维权不易,高强度的工作下,唯一的轻松时光,是听音乐。宿舍里面有应付检查的空调,可并不是免费供人使用的。在分配问题上,谁拿的是大头……”
直到此刻,容青千终于理解了付杨之前的那句,“她以为她们是一样的”究竟意味着什么。
念苍生以为羽轻瓷和自己一样,都是因为要去工厂工作,才来这里买几件新的衣服。
所以,才会对她感到亲切,甚至有勇气打招呼。
可她们,原来是不一样的。
人们常说,中考分流过早。
有没有可能,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分流了呢。
这种分流并不单单取决于分数。
在某种程度上,取决于各自的家庭,对学习方面的开支。
分流不可怕。
可怕的是,分流后不公的环境,以及无人在意的苦闷。
作者有话说:
容青千:所以,那条她最喜欢的裤子,最后买没买?
付杨:这是重点?
第170章 一百七十片白羽
◎她清楚每一件脆弱衣服的材质◎
或者, 也不能全然说是无人在意。
倘若稍加留心的话,生存空间被压缩到一定程度时的弊端和缺陷,并不是很难窥见。
无论已然造成的群体困境, 是否与己有关。
只是, 唯利至上的魔幻价值观,好似半空中袭来的密集针雨, 冰冷锐利无孔不入。
人们无力分辨那密密麻麻的针到底从何方向而来,只知道每一枚针上都涂满了令人沉醉的鸩毒。
避之不及被突兀刺伤的人,不免精神错乱地欢呼雀跃。
于对他人的肆意凌虐中寻得满足。
恍惚癫狂的中毒者抱成团, 摞叠起来后像一座厚重又精密的机器。
一边以不可抵挡之势镇压在劳力者身上敲骨吸髓,一边凛然地以合理且正当的名义, 在享受完他人的劳动成果后还要冷笑着嘲讽劳力者的处境, 令丧失求助的信心和勇气。
要想完成如此庞大而复杂的掠夺, 离不开相关利益者的协同配合。
于错落有致的清晰体系中,构建一套明目张胆的霸凌逻辑。
对于掌握丰富知识而又甘心沦为造势工具,方便自己理所当然地背弃在有限资源中竭力生活的弱势群体的人来说, 并不算是件困难的事情。
因为确信自己不会成为代价,所以, 从不在意他人的代价。
容青千属于不会成为代价的人。
她此生都难以共情于那些未经过残酷法则筛选的群体。
哪怕那些法则是他们这群人刻意制造的。
但在她自己看来, 这无可指摘。
毕竟, 每个人都有权利, 或沦丧或臣服于自己钟意的规则, 深浅不忌。
只要规则的运行,对自己有利, 可以拉开差距。
因此她目前的关注点只有一个。
“所以, 那条晒得掉色的裤子最后属于谁了?”
付杨看得到容青千那看似闲适的表情里, 暗含着不屑与嘲弄。
不得不说, 人这个物种,有时候,还是蛮有意思的。
文明起来,自诩万灵之长。媚上时的礼节,繁杂得能堆砌成骷髅山。
可若是文明之余,又添了几分冷漠,那可真是连禽兽都觉得自愧不如。
禽兽尚且晓得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有些人却不懂。他们的脑子里,仿佛打记事起,就习惯了践踏、辱骂、抹黑、嘲讽。
他从一开始对她讲了这样多,想来都是白费唇舌。
容青千像是完全忽略了,年龄相仿的两个人,同样是脸上出了疹子,为什么一个涂了厚厚的一层药膏,而另一个只能暴露在粉尘之下。
她更加不会去深想,倘若女孩儿的中学课堂上也放过那部纪录片。
那她会带着怎样的心境,去妈妈所介绍的地方呢。
内心是否有过抗拒……还是说,因为这是她人生为数不多的选择中,相对来讲还算优渥的抉择,所以,那一部分抗拒的心思被生活的重压逐渐吞噬。
从小被家人教导着要吃苦耐劳,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孩子,在阶层缓慢流动愈渐停滞的趋势下,去到了已不复昔日荣光,压榨日渐深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