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得不能再疯狂的世界,迫使懦弱的劳心者彻底匍匐于冷漠的脚下,扭曲地窃喜着这一切并未发生于自己的身上,推杯换盏中映照的是仰视已久的奢华厚碌。”
容青千忍不住出声道:“你不喜欢这样的行为?”
她觉得足够的冷漠和差距,是社会运转的基石和动力。
至少对她这样的人来讲,可以说是绝对有利的。
付杨怅然道:“我喜不喜欢,有什么重要的呢。重要的是,没有胆识和魄力对外周旋可以理解,但若是只晓得全力欺负自己人,在重重漏洞下并不给予相应的保障,心甘情愿地作为外部贵族的垃圾场和供血包……放眼全世界,就是随便揪出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来问,都会觉得这是件遗憾又荒诞的事情。因为,他们本可以不用这样过活。”
容青千冷笑:“知道的,是你替羽轻瓷过来谈判,所以才讲一些立场相近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她一样,突然疯了。”
付杨用极淡的语气讲道:“她不是突然变疯的。而且,那时的她,年纪尚小,对外界的认知远远不够,是讲不出这种话来的。”
“哦,那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既不在乎也不想了解。”
付杨盯着容青千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话题说道:“她当时并没有认出那个女孩儿,是人家先认出她来的。”
“这倒没什么稀奇的。羽轻瓷总想成为人群中最普通的那一个,然而,她的种种行迹,都显得她如此格格不入。就像一个在街上缓慢滚动的瘪橘子,生怕不小心撞到谁,被人家一脚踩死。”
付杨虽然很不喜欢容青千的比喻。
但瓷瓷确实拥有那种,被人一眼认出来的特质。
仅凭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这一项,就足以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世人总有破茧成蝶的时刻。
唯独她,破茧即死。
似乎总要带着茧生活才足够安心。
容青千八卦地问道:“不过,她没认出对方来是什么情况?”
“因为女孩儿和小的时候变化很大。小时候,眼睛又圆又大,灵动可爱,面容白净圆润,一看就是很有福气的小孩子。”
她接着问:“长大后呢?”
“她这时候并不算长大,也仅仅是较之前长了几岁。眼睛依旧很漂亮,只是却习惯性地往地上看。原本白净的脸,变得暗沉发黄,起了许多红色的小疹子。那种疹子,和瓷瓷脸上的很像。”
“女孩儿见到了同龄人,可能是急于从窘境中解脱出来,难得主动地过去打了声招呼。她以为她们是一样的。”
容青千这时候并不懂,付杨最后说的这句话。
什么叫一样的?
“交谈之中,女孩儿的妈妈也过来了,沈如霜听到对方要送孩子去打工,临走之前特地带她买几身衣服。还问沈如霜,孩子有工作的地方没,没有的话可以带着一起过去,两个人还能作伴,很方便。瓷瓷吓得脱口而出一句,她这样小,你让她去工作?刚说完,就被沈如霜从背后不动声色地掐了一下。”
她惊奇地问:“沈如霜为什么要掐她?”
“因为在沈如霜看来,女孩儿的妈妈不会害她。而且,她妈妈看起来是很勤劳诚恳的那种人。毕竟,还会想着帮忙介绍工作。很多外出务工的人,都会帮同乡介绍工作的。每个人所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在那样的人眼中,可能让孩子早早出去工作,算是某种意义的重获新生。不能以自己现有的条件,去苛责他人未拥有的东西,这是做人最基本的仁慈。”
容青千闷闷地“哦”了一声。
她没有激进到去指责什么,可心里总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
“那后来呢?”
“对方听到质疑的话,顿时有些尴尬,连忙解释说,那个地方赚钱很多,不比读过书的赚得少,而且,孩子读书成绩一般,不是成大才的料。女孩儿低垂着头,默认了妈妈的话。她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分数是绝佳的筛选工具。
人人都清楚唯分数论不可取,然而却没有给分数平庸的孩子,足够的发展空间。
仿佛他们注定是要被抛弃的群体一样。
一边将分数奇高者捧为天之骄子,一边离间着分数平庸者与父母的感情。
最终的目的,恐怕是分化高价劳动力和廉价劳动力。
容青千不理解沈如霜的阻拦。
“这又不是搭上金主出道,早早进入纸醉金迷的娱乐圈,就算赚钱又能赚到多少呢?羽轻瓷后来没再说话么?她虽然懦弱得要死,可应该也不是那种,被妈妈掐了一下,就不再追问的性格。”
付杨慢吞吞地解释道:“她不再追问,并不是因为害怕被掐,而是在担心如果注定无法改变女孩儿的结局,自己单薄的言论会不会给对方造成伤害。不过,临离别的时候,她到底还是问了一下工厂名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