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饮晴拿上书袋离开,转过头便暗暗发誓,一定要写的比苏弗更好。
燕琀和燕琴向来中庸,就如二房两位长辈,从来都是和顺谦卑,圆滑有余。便是偶尔被三房挤兑,也从不争执,笑呵呵便能化干戈为玉帛。
虽如此,二房却未吃过大亏,日子也过得顺风顺水,叫人羡慕。
两人凑到苏弗和四娘面前,小声说道:“大姐姐近日都不大出门,上元节憋在家里看书练字,也不知道怎么了。”
燕思雨笑:“大姐姐不一贯如此吗。”
“不一样!”燕琀立时反驳,“原也上进,却没这般拼命。”
燕思雨托着腮帮皱眉,“横竖她是要拿第一的。”
苏弗将她们的话听到心里,捏着宣纸思忖一番,揉成团子扔到纸篓中。
回芙蓉馆,她重新写了开头,比起白日那版稍显逊色,却也不妨碍通篇的连贯真挚,把见解写的明朗清晰,也算不上不下的水平。
翌日褚老先生评断,果真选了燕饮晴的那篇作为范文。
苏弗看到她释怀的笑,心中也跟着轻松。
很快春闱结束,京城学子纷纷放下书本,于酒肆开怀畅饮,将连月来的紧张焦躁悉数抛下,一杯浊酒入腹,身心大悦。
燕珏倚着凭栏,目光从那些脸上略过。
卢恩推门进来,解了外袍一屁股坐下,韩丘瑾嬉皮笑脸:“状元郎,考得如何?”
“你可别消遣我,能上榜我就去慈恩寺烧香拜佛,供奉一年的香油钱。”
范阳卢氏,名门望族,虽在走下坡路,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京中仍是受人尊崇的世族。
卢恩行十七,上头有哥哥们承继家业,故而族中对他没有过高指望,但也不意味着没有指望,上榜便是最低要求。
卢恩天生聪颖,学东西很快,当初他与燕珏同在书院,两人悟性便都比旁人要高,一篇文章读个两三遍便能背过,只他们都不用心,故而也没甚长进。
卢恩还好,家里管得严,便一路考下来,今儿刚考完春闱,就等揭榜。
燕珏则在考中秀才后便彻底自暴自弃,便是去国子监,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先生也懒得管教。
“那不是褚九郎!”韩丘瑾往楼下一指,嚷嚷,“都考完了,那书呆子怎还去买书,果真是个没情/趣的。”
听到褚九郎的名字,燕珏心里莫名烦躁。
往下瞥了眼,褚九郎抱着一摞书弯腰上马车。
他嗤了声,卢恩抬头:“五郎,你不对劲儿。”
“他早就不对劲儿了。”韩丘瑾抱着手臂,“不光冷落红香阁的姑娘,看咱们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也不知道是不是搭错筋,整个人都不痛快。”
燕珏捶他。
“回家去了!”
“你不陪卢十七喝酒了?”
“你陪!”
天还是很凉,下了点雨,有种透骨的寒气。
曹嬷嬷去往库房,与管事拿些换洗被褥,香薇则去了厨房,想要一碗清肺的梨水。
苏弗临完字帖,便从衣桁上取下斗篷,穿戴好走出门去。
迎面的风吹得她打了个喷嚏,冰冰凉凉的雨丝落在屋檐,她伸出手,掌心也变得清润起来。
燕珏过来时,她正仰着小脸看屋檐落雨,明亮干净的眼睛,黑白分明。
许是察觉到注视,她朝自己看来。
脸上的笑来不及收敛,弯起的眸像是月牙儿,一点点晕进燕珏心里。
苏弗下意识退了步,想避开,却发现在自己院中,根本没处可逃。
只好僵硬地福了一礼,唤道:“五哥。”
他站在廊庑下,半边身子淋了雨,却浑然不觉,目光乌沉的看着她。
立在墙壁处的伞撑开,苏弗走到近前,递给他另外一把。
燕珏看着伞,又看向她握着伞柄的小手,又涌起那种古怪热烈的念头。
想要握住她,甚至更深入地握住她。
眼神挪回她脸上,燕珏没有接伞。
苏弗始终很安静,不似装的那般无波无澜,今日他终于确信,她的确对自己没有任何企图。
该高兴的。
但他却很不甘。
凭什么?
凭什么她来侯府,将自己招惹的反复暴躁,她却能独善其身?
苏弗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想要收手,却被他一把攥住腕子。
“你别!”
“苏弗,为什么?”他眼神茫然,手上力道宛若钳制。
苏弗想要挣脱,反被他攥的手指松开,雨伞掉在地上。
另一只手便也扔了伞,用力去抠他的指骨,两人的身量有差,力量悬殊,苏弗几乎被他提起来,脚尖垫着抵到他的。
浓重的呼吸喷在她耳后,她又惊又怕,回头想要叫人,才发现曹嬷嬷和香薇都不在,羞恼至极却又不敢大声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