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三房的姐姐都要过来上课,她同四娘也是如此,且先生不是旁人,正是褚家族中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
“他教过褚九郎。”燕思雨挽着苏弗的手,看她脸色微红,便又打趣,“你说我娘煞费苦心,请来这么一位老先生,难不成是要把我们教成女状元?”
苏弗嗔她:“四姐姐少拿话来揶揄我,横竖你也要嫁人。”
她知道,夫人开家学虽是为了族中小娘子教养,但请来褚老先生,则或多或少顾及她的前程。
正如燕珏所说,褚家书香门第,虽不至于让未来媳妇学富五车,但不好太过平庸,多学点东西总是对的。
因着要办家学,故而侯府特意征用了两间书阁。
这两日都在整理布置,每回路过,苏弗都会进去瞧瞧,今日也不例外,她解开斗篷,听到里面挪动书架的声音,便独自沿着架子往里走。
“五姑娘来了。”
下人也都认得她,又因燕思雨唤她五妹妹,故而也都称她为五姑娘。
苏弗点了点头,拿起一本书站在楹窗前的架子边翻看。
窗开着,冷风滚进来,她搓了搓手指,又翻了一页。
忽觉一道黑影压来,轻嗤近在咫尺。
“褚九要是知道你为了他临时抱佛脚,做梦都得笑醒。”
第8章
◎浅尝辄止◎
这般冷嘲热讽,也只燕珏做得出。
苏弗合上书本,站直身子后冲他唤了声“五哥”。
燕珏目光从她脸上移到书本,看了眼名录,却不是通俗易懂的杂书,而是需得多年苦读才能看明白的晦涩典籍。
他蹙眉,张口便问:“你能看懂?”
苏弗不愿显露,便摇头回道:“看不懂,只拿来翻翻。”
说完,果真将书塞回架子上,远远冲燕珏福了一礼,从角门出去。
燕珏进门,循着她放书的位置找出那本典籍,此书有些年岁,又不常被翻动,故而有股陈年书气,前几十页书纸有极轻的弧度,后面则被压的密实。
显然,她根本不是随意浏览,而是经常阅读。
如此看来,之前种种倒是她故意隐瞒,藏匿本事了。
燕珏冷眼瞟去,她弯腰从枯败的藤架下走过,转到抄手游廊,步履从容坚定,衣裙在身后绽开层层堆叠,如云如雾。
出正月后又下了场雪,淅淅沥沥跟雨点子似的,地面始终薄薄一层。
燕思雨常去芙蓉馆说话,一待便是半天,两个小娘子年纪相仿,一静一动,倒也很是投合。
苏弗垫着毛毡,坐在书案前临摹字帖。
燕思雨则捧着花绷子有模有样刺绣,轮廓业已由苏弗绣好,她只填充便是,细细密密的针脚很快铺开,一幅牡丹图跃然浮现。
她松了口气,瘫在软枕上。
“下辈子再不做女子,太累了。”
饶是出身侯府,日后嫁人还得守着各种规矩,旁人在她的年纪已然议亲出嫁,母亲说要多留她几年,这才挡了那些媒人登门。
就算如此,还有各路夫人私下与母亲商量,要先把她定下。
燕思雨明白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好,而是门当户对,适合成婚,也正是因为知道,故而对婚事没有过多期待,甚至一度希望留在侯府蹭吃蹭喝。
苏弗没抬头,手里的笔微微敛起锋势。
“我同四姐姐想到一处去了。”
燕思雨却没想到,颇为惊讶地问:“五妹妹,你乖乖巧巧,女孩儿该会的东西你都会,怎还跟我一样想呢?”
“女子要贤淑要温婉大度,有容人之量,还要会管家持家,把后宅打点的井井有条。若她郎君是个通情达理的,或许能体恤一二。若不是,回头往家里塞几个妾室通房,生几个孩子,且要求妻子忍气吞声受着,不能抱怨,不能嫉妒,否则便是悍妇。
这世间对女子约束太紧,有时便是做对了,也是错的,更何况真的犯错时,又会被指责成何等模样。
不若男子那般肆意,只消将外头的事儿做好,回府便可理所当然享受侍奉。时日久了,腻烦妻子,便可再寻新鲜面孔。
世人对男子纳妾通房分外理解,却不能容忍女子同侍二夫。
否则便是红杏出墙,水性杨花。”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
苏弗忽然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或许是因为四娘让她觉得亲切,便没有防备少了拘束,而这番话,亦是自己在经年累月看父亲母亲的相处中得来的认知。
母亲重颜面,自然不会将遭遇告知侯夫人。
她捏着笔杆,心脏忽然揪紧。
燕思雨听得发愣,头也忘了点,许久才缓缓感叹:“五妹妹,方才我都不认得你了。”
当夜回去李氏院里,用膳时终究没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