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阳来复,阳气始生。
于是荆苔一字一顿:“《微阳经》”
仿佛听到有人在说话,文无登时睁大了眼睛,半跪下来,迟疑地把手伸出来。
绿蜡拦他:“不要碰死水!”
但文无的手还是摸了一下水面,嘶嘶的白气,感觉到疼痛,但他面色不动,文无进水的手指受到腐蚀,皮肤融化。
荆苔想都没想就伸手去握,他没有身形,只能保持着那个姿势。
文无笃定道:“你再说一遍,我仔细听。”
荆苔遂再说了一遍,咬字清晰,说得很清楚,说得很认真。
这次文无真的听到了。
荆苔笑了,他吐出的字眼化作泡沫,慢慢蒸腾,慢慢湮灭。
不知为何开始刮起了风,把纸页从绿蜡手里翻出来、吹走,张张翻飞如白鹤扑腾翅膀,哗啦啦地连成一条长桥,一直要通到天上去。
文无伸手,逮住一张。
众人凝眼看去,只见仿佛有人执笔书写其上,白纸上一笔一划的,逐渐有了“微阳经”三个字。
字成的那一刹那,白光闪烁,视线里的一切都如铜镜破碎,裂成很小很小的一片,绿蜡的声影、蝉娘的笑、舔爪子的橘白……一切都不见了,都过去了。
这是河的一场千年难忘的旧梦,如今——梦破了。
第20章 失昼夜(终·卷终)
荆苔没能握到文无的手,他昏了过去,眼前猝然破灭。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从上一场梦里醒来,却又进入到下一场梦,只是这个梦属于谁——他不知道。
首先一望无际的黑暗,脚下无所依托,好像踩在云端。
他环顾四周,却都是空,只是空。
后来视线中央无缘无故地冒出一束篝火,接着越来越大、越来越烈,焰心发白。
他向前抓去,还没碰到就已经烈焰灼心,他想揉捏自己的心脏,却发现手臂已成枯焦,于是他张嘴要去咬,就在咬中的那一刻,他恢复了神智。
荆苔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靠着一个软软的小塌,有人来摸他的额头,荆苔皱眉:“文无,别摸。”
那个人的动作一滞,接着疑道:“文无?文无是谁?”
荆苔登时就立即醒了。
他原来侧躺在一顶轿子里,盖着一张白裘,身边坐了一位青年男子,正担忧地看着他,衮边处是和江逾白衣服上一样的图案——一只衔着灵芝的银鹿。
荆苔心道,还是终究是要回去的。
男子见荆苔呆呆的,以为荆苔受了什么刺激,皱起眉头,就要探手过来通灵脉查看:“还好吗?要不然我们拐去笅台找轻筠君看看。”
荆苔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腕,按了按额角:“无妨。”
说罢他顿了顿,叹息一般:“好久不见,徐师兄。”
不说还好,一说,憋了许久的徐风檐立即红了眼睛,狠狠抱住荆苔,好半天才闷闷答:“欢迎回来,我的小师弟。”
荆苔轻拍徐风檐的肩头安抚他,问:“你怎么来了?”
徐风檐松开荆苔,吸了吸鼻子,把眼角的泪抹掉。
据他的说法,禹域接到江逾白的求救信后徐风檐就迅速赶来,大概有二十多个人,他到时,挽水的雾瘴都已经散尽了。
他的手往旁边一指。
荆苔转眸一看,原来江逾白那小子靠在角落里还在昏睡,脸颊边都有石头和草枝的印子,荆苔下意识也摸上自己的脸颊,徐风檐疑道:“摸什么?”
“没事。”荆苔假装无事地放下手。
“哦。”徐风檐也没感觉不对劲,接着道,“接到江逾白的信我就立马过来了,没想到你竟然在这儿——你一直在这么?”
荆苔敷衍道:“咳……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徐风檐不听他的敷衍,立刻竖起了眉头,“你怎么想的?心里没数吗?还一直在这?这儿能不伤到身子吗?死水的瘴气那是开玩笑的吗?怎么也不往禹域通一声信?”
徐风檐一连串的问句问得荆苔头疼,他“唔”两声,转开话题:“还有其他人吗?”
“其他人?”徐风檐摇摇头,“没了,我来的时候,就看见你和江逾白躺在大石碑旁边,怎么,还有其他人吗?”
荆苔略微一迟疑,道:“也不算吧,嗯,等江逾白醒了再说。”
不知道文无会怎么处理他留下来的记忆,荆苔想,一时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大家知道。
“嗯,行。”徐风檐不再问了。
他们相对坐着,徐风檐时不时小心地把白裘掖好,一边絮絮叨叨:“大师兄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天天念着你,盼着你回去,为什么非得在外头一个人呢?”
徐风檐说的大师兄是禹域尊主王灼,荆苔不咸不淡道:“师兄,这是我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