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蕲一把拉住荆苔的手,扯回自己的怀里。
荆苔红着眼睛望回来。
甘蕲要捂住荆苔的眼睛:“都过去了。”
荆苔压抑道:“如果……如果当年我早一点去锦杼关就好了,我要把你抢过来,好好地养在身边,给你穿最漂亮的衣服。”
甘蕲用指尖抹去荆苔眼角的泪水:“我知道的。”
甘蕲在时空之外看着过去痛苦挣扎的自己,忽然意识到那时的自己却少了什么,如果他一直都是只没有能耐的半妖,那么……
甘蕲突然扯下了自己眉间的赤玉南红,莫名一笑。
沿着一道圆滑的弧线,赤玉南红被掷向岩浆中浮浮沉沉的当归,如同天降陨石、星辰坠落,赤玉南红不左不右地、不偏不倚地直接嵌进当归的眉心。
赤玉南红如一道神谕。
电光火石之间,当归的妖族血脉陡然觉醒。
“啊——!!”
当归发出一道痛叫,疼痛地呻|吟,觉得自己全身的筋骨正在经历重组,那疼痛简直像把他撕成血肉碎片又重新捏和,如同被斩骨刀砍过无数回。
他在岩浆里痛苦地翻滚,五官扭曲,神思恍惚,本能而磕磕绊绊地在岩浆里蜷缩起身体,整个躯体被金色的烈火包围,身后猛地抽出一双巨大华美的翅膀,火星如雨淋下,泼在发黑的泥地上——
黑紫色的闪电被拉到极致细长,如一道长鞭,自化外劈下。
荆苔只感到自己的躯体正无限发热,比他有所感知以来的所有灼烧还要更热,他觉得自己就要被烧化了,融化成粘稠的火。
迷离中,荆苔依稀看到了闪电惊雷,却没有办法躲避,他的四肢都没牢牢地摁在火潭中,藤蔓软绵绵地垂着,火莲凋谢,算了……就死在这样的雷电中吧,好像没什么不好的。
荆苔窒息般晕眩,脖颈不堪一击,即将折断。
闪电的长鞭直击荆苔的瞳孔。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裹着火扑过来,挡在火种身前,巨大的双翅撑开。
“嚓!!!”
那声响令人心惊骨碎。
荆苔瞳孔剧烈颤抖,目眦欲裂,浑身滚烫的温度仿佛褪得一干二净,忽然间,所有的噪音、喧嚣、雷鸣,诅咒……都齐齐消泯,荆苔只听到当归几近断裂的呼吸声。
“啪!”
当归流下的血滴在荆苔的脸颊上。
“啪嗒!啪嗒!”
越来越多的血滴在荆苔的脸颊上,荆苔陡然回神,发出一道非人的惨叫,浑身灵脉猛地断裂,金丹上爬出密密麻麻的裂纹,后颈灵骨也折断,旋即昏死过去。
火种归位失败。
与此同时,眠仙洲上响起朴露修士的雷劫。
远方的辛抬起头,发出一道意味不明的笑声。
雷鸣电闪找不着目标,猝然停了。
当归炭化的双翅狠狠一扇,看上去快要从中折断,他依然不停地吸着冷气,摇摇晃晃地扇走岩灰和氤氲的热气,愣是从火潭中把荆苔捞了出来,滚烫的火流烧熔了他后颈的禹域徒印。
昏迷过去之前,当归依稀看到有个陌生又熟悉的人走到他和荆苔身边,要从他手里带走荆苔。
“原来是孔雀么?”要带走荆苔的那个人说,“你放心,我会救活他的,如果你们有足够的缘分,会重逢的。”
当归死死扯着荆苔冰冷的手。
“你没法保下他。”那人又说,“但我可以。”
当归依然没有放手。
“我是他师尊。”那人叹息道,“松手吧,小孔雀。”
当归被烧得不成样子,神智也全无,却依然不肯放手。
荆苔含泪,倾身在当归的耳旁说:“放手吧,我……你会找到我的。”
手终于松了。
当归头一歪,完全晕了过去。
“我比小师叔早恢复十几年。”甘蕲抚摸荆苔的脸颊,“醒来的那个深夜,赤玉南红化作了另一个我。”
荆苔不吭声。
甘蕲道:“若不是小师叔在耳旁对我说的这句话,我可能真的撑不过去,小师叔没有骗我,我果然找得到你。”
甘蕲笑了一下,抱紧荆苔。
在远方,洞见修士正在成群结队地登上眠仙洲,神情恍惚,一言不发,骨影的白骨隐没在冰冷的海水之中,无数的蓂草瞬息之间长满了整座神之岛屿,枝蔓拉得蜷曲而长,似乎在阻止这些修士的步进。
可惜未能如愿。
那些修士终究还是一步一步走向眠仙洲中心的鳞海,骨影扑通一声,跃入其中,肆意往来。
修士走着、走着。
这其中有元镂玉、有尤霈、有扈湘灵、有顶着柳蜡命线的管清吟、有唐牙、有明松青……
有很多很多人,都恍惚而自行其是地走向鳞海。
“朝闻道,夕死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