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甘蕲含糊道。
荆苔耳边一阵尖利的耳鸣还没退去,他急慌慌地低下头:“你说什么?”
“漏……漏了一道。”甘蕲如同梦呓般在荆苔颈窝里蹭了蹭。
“……太傻了……”
“小师叔也……不聪明。”
荆苔干哑地笑了一笑,搂紧了甘蕲。
“外头、怎么样了?”甘蕲明显不太舍得离开荆苔的怀抱,天杀的雷击让他的骨头还在咔擦咔擦流着电流是一方面,羽毛焦了黑了不好看了也是一个方面,最重要最朴素地还是荆苔的拥抱让他觉得有一种回到巢穴的安定感。
荆苔定了定,不知从何说起:“不怎么样。”
甘蕲骂了几句老天爷。
“洪水、和鱼祟。”荆苔一下又一下有规律地拍着甘蕲的后背,把灵力传递过去修复对方的伤口。
甘蕲舒服得脊骨都伸展开了:“水汽太足了。”
荆苔拍打的动作戛然而止,仿佛陷入沉思。
甘蕲狐疑地露出一只红眼睛觑他,荆苔恍然梦醒:“师尊呢?”
甘蕲犹豫了一会,从他颈窝里离开,撑起身子,手指在眉间抹了一下,一枚赤红鲜艳、饱满的红玉珠缓缓现形。
“这是、赤玉南红?”
甘蕲点头:“是,他说要替我取回赤玉南红,说有了它我就能在天雷之下护住你,后来,他来了,把它给了我,然后他再次消失,不知道去了哪里。”
“师尊他,怎么取回,又是从哪里取回来的?”荆苔喃喃自语。
甘蕲摇头。
荆苔盯着赤玉南红微微发怔,忽然道:“当归,你觉得师尊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不是神仙。”甘蕲谨慎道,“感觉和那位……有很密切的联系。”
“你也看出来了。”荆苔忽然想起在锦杼关往事里,那个出现在满月色泽里的身影。
“小师叔,你还记得锦杼关里的那个人吗?”甘蕲说露出几分难看嫌弃的神色,“还有炉里的副官。”
荆苔蹙眉:“如果我没有想错,那么你追杀的人都是祂的附身。”
“是。”
“你是怎么确定人选的?”
甘蕲刚想说是当归指引他一一确认,话还没出口,脑海里迅猛刮过了无数他忽略的细节,比如……当归的红色眼睛,忽然灵光一闪,他急急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皮,凑近问:“小师叔,我的眼睛是红色吗?”
荆苔直直地对上甘蕲赤红的双眸。
这双眼睛如此熟悉,有寂灭往事里同生共死的执念、有锦杼关重获新生的喜悦还有挽水倦鸟归巢的放松。
甘蕲语调略复杂道:“怪不得我碰到它的时候,觉得自己被补全了,这辈子——不包括——上辈子,从没有这样完满过。”
荆苔:“赤玉南红与你分开,你的一丝神魂依托它而获得实体……师尊把它给你的时候,可曾说过什么?”
“他说,再等等。”
等?等什么?
荆苔的思绪飞快地转,嘴里问:“它回来之后你还有什么感觉?”
他这样一问,甘蕲忽然想起什么,立马道:“记忆!”
甘蕲:“我的记忆正在补全,一点一点的,全部补全。”
荆苔一怔,恍然大悟:“身体残缺者,记忆不全,本就是这样的。”
可自己也记忆有失,难道也缺了一块躯体吗?在哪里缺的?遗漏的躯体又在哪里?
荆苔越想越奇怪,头部隐隐作痛,反手抓住甘蕲的手腕,忍痛道:“现在必须出去,如果我们出不去,那就让天下进来!”
甘蕲头皮一麻。
荆苔已经闪身借由火苗回到了断镜树山。
他睁眼,发现自己在水面不足一尺的地方摇晃,水汽蒸腾,呼啦呼啦的风吹来吹去,薤水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鱼祟的阴影划过来又荡过去。
荆苔看见了熟悉的树枝,遂大惊。
这是不朽树!
悬挂着禹域自起发开山以来所有弟子命灯的、不朽树。
荆苔不知道自己究竟附在了哪位在世道友的命火上,突然一阵狂乱的旋风刮来,他差点和另一盏灯撞在一起,一声“哎哟”没来得及从嗓子眼里钻出去,荆苔附身的这束火苗顿时大炽,引得灯罩死命地向一侧偏过去,将将好和另一盏灯擦肩而过。
幸好——荆苔心说,抬起眼皮看看那位差点同归于尽的仁兄是谁。
一看,荆苔倒心觉古怪地愣住了。
那盏灯……是无主之灯。
不朽树上何时挂了这样一盏无主的命灯?
荆苔一转头,发现另外还有一盏无主的灯,难不成自己附身的这盏……?
借由命灯灯罩的倒影,荆苔发现自己……的确黏在了一盏同样无主的灯火上头,这三盏悬的位置离得很近,烧的是普通的火而并非命火,这也让隐隐害怕自己断了同门命的荆苔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