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无旋身,一脚踩在船舷上,伸手抚向荆苔的脸颊。
荆苔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下意识地往后躲。
文无随之前倾,一手准确地摸到他的下颌角上,同时大拇指在他的唇边不轻不重地拂过,荆苔想问他要做什么,猝然间感觉到有灵力在自己唇角流动——这是个什么奇奇怪怪的小法术?
文无玩味地退开,道:“你再说话试试。”
荆苔摸了下自己的唇角,觉得从自己的喉咙、喉结到舌根、再到唇瓣,都因为灵力的游走而感到异样的酥麻。
这个法术应当关于“发声”和“说话”,于是他尝试着叫文无的名字。
才叫出一个字,荆苔就立刻闭嘴了——他发出来的音量大得令人恐惧,即使他只是轻轻地出声,不仅如此,穿透力也极强,好像可以远跨重洋似的。
文无抱着双肘笑,他的眼神很诡异,让荆苔觉得好像他要对自己提出什么奇怪的要求,但看上去似乎文无想到什么就立刻就放弃了,很惋惜的样子,但同时又有点期待的意思。
接着文无一抬下巴:“一点不足为道的小玩意儿——小师叔继续吧。”
他语气虽然平淡,但荆苔好像从中看到了一个炫耀的小孩子,他奇怪地瞅一眼文无,才转头冲船外叫:“有没有人?——”
这下终于有人应声了。
就在不远处,在一株“高树”的掩映后,好像停着一张竹筏,高树仅剩的树枝晃来晃去,随之冒出了一个绿衣裳的丫头:“少爷!”
竟然是绿蜡!
等等——她怎么还在这儿!
文无拉了把荆苔的袖子,手又摸上来,替荆苔把法术解了。
这回荆苔没有躲,只是觉得文无摸得自己有点儿痒,在文无收手后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听见文无轻声道:“不止她一个。”
“有什么奇怪的吗?”荆苔觉得文无的反应另有原因。
文无的表情复杂和无奈:“我刚刚好像想起来了一点,我——指这个身份——娶的女子,就是她。”
“绿蜡?!”
文无伸手拽住不留痕迹往后退了半步的荆苔:“小师叔,你不要用变态的眼神看我,且让我问你——她身上的衣裳布料,是不是很眼熟?”
船驶得更近了点,绿蜡兴奋地摇着手,她身上的布料湛湛发光,即使被污水弄脏了,即使衣角和袖摆处也有不同程度的破损,可依然美丽如昔。
文无贴着荆苔站着,问:“我去周烟树那里买的嫁妆,你送给了谁?”
荆苔叹口气:“绿蜡。”
文无是对的,既然结局已定,能做的、选择做的一切都是曾经已经被做到的,意外、横生枝节,在这里都是笑话,是虚幻。
前尘已定,不可更改。
第15章 失昼夜(十二)
船缓缓靠近,船头“咚”的一声撞到枝桠,乱飞的、沾到水的叶子擦着船身簌簌抖动,如果这黑水是墨,那必然已经完成好了一幅“狂风卷地草”的绝世画作。
绿蜡大半个身子已经完全探了出来,甚至准备往荆苔这边跳过来——下一刻,有人拉住了她。
一道苍老女人的声音响起:“儿,是谁?”
绿蜡侧身,轻柔道:“是少爷。他会带我们走的。”
声音陡然紧张了起来:“走去哪?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不要……不要……”
文无垫脚歪身去看,看见一位素衣妇人,头发梳得到整整齐齐,只是神色萎靡不似常人。
绿蜡看文无的眼神快要烧起来。
文无抢在她开口之前率先道:“诶——止住,有没有人同你说起过,我不是你的那位?”
绿蜡的眼神立即灰暗下来,由得妇人拉扯她的袖子,全然信赖。
荆苔道:“不会说话就闭嘴。”
文无指指自己的嘴唇,笑眯眯道:“遵命,我的小师叔。”
荆苔放缓语气:“这位是?”
绿蜡叹了口气,让自己振作起来——这原本就是众人都知道的事情,不是吗?她简短回答道:“我娘。”
“还有其他人吗?”荆苔补了一句。
绿蜡摇头:“没有其他人了。我哥他们一家老早就不联系了,至于父亲……”
她长吁了一口气,好像放下了什么一直悬在心口的重石,一种绝地逢生的解脱:“……他已经死掉了。”
荆苔心想,这“父亲”叫得跟叫仇人似的,有点奇怪。
见绿蜡母女二人所栖身的小竹筏,已经是破损颇多,摇摇欲坠了,想必是在这风雨里苦苦坚持了许久,他往后抓了一把文无,给绿蜡让出上船的位置。
绿蜡小心地搀着她的母亲上船,竹筏不稳,她走得也踉跄。
荆苔给文无使眼色叫他去帮忙,文无耸耸肩,用一道灰雾把竹筏和船都稳住,荆苔想上前去扶一把,怎奈他刚一靠近,妇人就向后逃,警惕地瞪着荆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