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姐弟!”之桃反唇相讥。
朱砂也点头:“我和姐姐也是。”
竭南抬头:“翥宗多雪,禹域多雨,翕谷湿地遍布,玢江在沙地奔流。”
荆苔不解地歪头看她。
“眇川没有下过那么大的雨。我没有离开过回照山。”她说,“你可以描述‘暴雨’给我听吗?”
“就是……”荆苔想了一会,余光扫到蒙那雪山的山顶,那就像云朵被凝固在山尖似的,笅台是个好地方,哪里都能看到雪山顶,就像无论去哪都能看到太阳和月亮那样心有底气,有底气的人是多么幸福,他说,“就是你抬头的时候,看不到蒙那雪山的雪顶了。”
竭南懂了:“那太难受了。”
荆苔随徐风檐登上云艘,回头想再次道别,没看到甘蕲和当归的身影,他莫名有点不适应,竭南在渡口上骑着虎,对他大吼:“我会去找你玩的!”
“好。”荆苔点点头。
竭南想起了什么,接着说:“要多看点风景哇!”
荆苔一怔,徐风檐莫名道:“她在说什么?”
“她……只是让我活久点。”荆苔回过神来,手指不停地点着栏杆,“和师尊一样。”
也和他一样。
这话说出来徐风檐肯定要炸毛,所以荆苔没有说出口。
师尊让他去捞法器、竭南让他多看看人间、甘蕲让他长留禹域——
荆苔其实都懂,他又不傻。
抬起头保持那个姿势很久,等回照山和井桃山都消失在自己的眼眸里,荆苔才拔下灯簪,掂在手里,缓缓道:“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
第115章 渡河汉(一)
梅初下令,征用了春野大堤上废弃已久、居然逃过一劫的古阁,带了一批人住在了这里,几乎不分昼夜地严密看守薤水。
然而水面平静无波,如磨得铮亮的铜镜,云丝和波纹融为一体。
难得的雨歇,梅初在断崖式的大堤上支了把椅子,命剑“通犀”躺在膝盖上,被她轻轻抚摸着剑柄。
梅初垂下眸子,一贯的那样不苟言笑。
与王灼相比,她更像元镂玉的接班人——新一代的剑尊。可即使是她,也对那某惨白的影子没什么应对之策,只有血肉而已。
日过三竿,例修完毕的绯罗兴冲冲地跑过来,一屁股坐在梅初的脚边,牛饮完一壶凉透的茶水。几天下来,她已经完全能够和银荷友好相处,顺手得不行。
“还是没出现么?”绯罗放下茶壶。
梅初点点头,雨季的阳光也蔫蔫的没精神,若不是不停歇的凉风,怕是在场的人也跟着日光一齐昏昏欲睡了。
绯罗调转方向,面朝薤水,翘翘脚,好像疑惑、好像抱怨:“到底来不来啊……”
她扭头看了一眼跟随的弟子,问:“参光现在在哪里?”
那弟子答:“半月前进了矩海,之后再没有出来过。”
绯罗略加思索,无果:“真奇怪。”
忽然,天边闪过一抹银光,从薤水的下流急奔而来。梅初的心头闪过一丝阴霾,像被舔湿的猫毛,她霍然起身,通犀在掌心转了一圈,直指向天。
银鹿停在剑尖,湿润润的眼珠子看向她。
梅初停顿半刻,利索地一甩剑,银鹿散成冰冰亮亮的水珠,向四面八方急匆匆地跃下,被利锐的剑光切开。
绯罗捏着银荷,紧张得不行:“怎么了怎么了?”
梅初一跃而上大堤凸起的高点,剑尖向下:“列阵。警戒。”
她平静地望着还处于安定状态的水面,简洁明了:“它要来了。”
“是!”绯罗肃然起敬,反身飞奔而下,剑光如蛇逶迤。
水面依然如镜,微风贤惠地将觳纹叠起来,可惜手艺不佳,亦或许是河水太贪玩。
梅初眉目不动,几乎凝成庙宇神塑,眼眸和“天目”同样明亮,任由额边的发丝乱卷,她听到了几个因时间太久而拿不出剑的弟子正在活动肩脊和手臂的骨头,咯咯的声响绵绵不断,啄木鸟似的。
突如其来的破浪之声甚嚣尘上,刹那间将这些啄木鸟群压下来。
它们像被同时割掉了声带。
何人斯说骨影出现在另一端,年幼的孩子似的吃掉了当地某家的祠堂,灵牌都只剩下一半,起起伏伏,如被换下的牙齿四散飞去,遗留在孩童乱成浆糊的成长生涯中。
奇怪的是它并没有攻击的意图,连何人斯主动挑衅,骨影都不屑一顾。
它有些笨拙地吐着水,游了几个来回,然后飘逸而去。
梅初吞吐凛凛的冷气,水雾饱满,几欲喷涌而出。视线尽头的黑影比日轮还要巨大,远观仿佛太阳从中心腐烂。
侧边的弟子紧张得手脚发颤:“绛蕊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