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香真人说:“这是我最后一件交给你的事情,去挽水吧,那里有我失落的法器,捡到它之前,不许死。”
他伸手,捻起一颗黑棋,干脆利落地置于棋盘之上。荆苔这才发现棋桌上已经摆满了黑白棋子,经香真人的这一手,将黑方推到赢家的宝座上,而他本人却没有露出任何作为胜者的欣喜,甚至还有一些惆怅。
“我还没有赢过。”经香真人叹息,“原来获胜的感觉也不怎么样。”
荆苔被浓烟呛得咳嗽起来,经香真人命令:“退出去。”
迎面一阵强劲的风,炽热无比,他的脚仿佛不属于自己,被一阵强劲的风硬生生一寸一寸推出去。
不要。不要。
荆苔嘶哑的喉咙里全是血和灰烬,支剑扎入地面,地面被浮休切成一道又长又深的裂缝,但依然无济于事,他最终还是被推出了阁楼之外,火舌遽然卷起,大口吞没人影,经香真人的神情也被埋在火焰里。
荆苔醒了。
有些炫目的阳光刺入眼眸,他本能地又把眼睛合上了,各类声响比光芒抢先进入他的意识。
鸟鸣、微风轻拂水面、竹子里的水声、老虎的嗷嗷叫,床侧不太平稳的呼吸声——还有,有人在啃咬甜瓜……不止一个。
荆苔微微地皱了皱眉,逻辑虽然还混乱着,诸般线索拼凑起来,他确认了三件事:第一,他活下来了;第二,这里是笅台没错;第三,那混球还是比较靠谱的。
然后他终于慢慢地重新睁眼,视线从朦胧到逐渐清晰,骨骼在扭头时发出脆响,甘蕲和当归都半蹲着,小心翼翼地盯着他。
甘蕲和当归两颗头挤在一起,无论这俩人长得有多么俊俏,这场景看起来还是有那么一点滑稽,但荆苔笑不出来。
“小师叔。”甘蕲轻声说,眼泪唰地从眸中滚落。
荆苔点了点头,“别哭”,他说,因为哭的不只甘蕲一个人,当归嘴角拉得老低,根本没打算忍,“哇”的大声哭了出来,红眸铮亮。
甘蕲忍了一会,没忍住,扭头凶狠地呵斥:“闭嘴!”
当归“哇”得更大声,楚楚可怜地看着荆苔,甘蕲命令:“去通知人。”
当归稳如磐石,就是不动,咬着嘴唇顶嘴:“不!”
两人齐齐看向荆苔,活像在看青天大老爷,都在求他为自己做主,荆苔忍俊不禁,状似公正地说:“甘……甘蕲,你去。”
当归立即眉开眼笑,挺了挺胸膛来面对甘蕲的怒视,甘蕲哼了一声,拔地而起,恶狠狠地出门去了,架势不像是去请大夫,而是要去杀人复仇。
当归满不在乎,看荆苔似乎想要坐起来,就握着他胳膊和后背,表情严肃地扶荆苔坐起来,问:“要不要喝水?”
荆苔点头。
由于竭南也不确定荆苔什么时候会醒,于是屋子里预备了不熄的火炉,确保荆苔醒来有热水可以喝。当归颠颠跑去倒水的模样使他看起来真像个小孩,荆苔打量他的背影,当归看起来很小,十多岁,不及腰,比当年遇到甘蕲的时候年岁还要小上不少。
他到底是谁?
难不成真是甘蕲的私生子啊?荆苔叹口气,心想甘蕲不应该是这种干混蛋事的人啊。
他边想边要拿过当归端来的茶杯,当归往后一缩,巧妙地避开荆苔的手,直递到荆苔的唇边。
荆苔只得就着杯口啜了几口,他其实也不太需要喝水了,不过找个借口而已。
“我睡了多久?”荆苔问。
当归的神色出现一瞬的黯然:“……三个月了。”
“嗯。”荆苔点点头,在他的意料之中,凡事一回生二回熟,他当年沉睡的时间要比这个久得多——诶?当年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受的伤?从锦杼关离开后他去了哪里?甘蕲又去了哪里?
脑仁刺痛,如同一只钉子不断地处于锤子猛敲的状态下,一敲就是一副又陌生又熟悉的朦胧画面,又一敲,画面迅速变换,短短时间内换了数不胜数的画面,但每一副,他都不记得。
“小师叔!!”当归焦急地叫。
荆苔吃力地撑着床板,企图抵挡接连而来的头痛袭击,视线溅起水花般涟漪不断,他音乐听到了不少人的脚步声,当归叫了好几声“小师叔”,荆苔在疼痛之余只有一个念头——是不是错辈了!
甘蕲一脚踢开门,竭南正为这门心疼不已,一边絮絮叨叨一边上前握住荆苔的腕子一探,急忙往荆苔嘴里塞丹药,另外叫甘蕲帮他运息。
当归扶正荆苔,甘蕲的灵息是灰色的,柔柔地包裹住荆苔,如一支撑开的荷叶。荆苔乱七八糟的灵脉在七个小周天后才终于慢慢稳定下来。
竭南摸摸额头:“多么麻烦的病人,这世间有比我更负责的大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