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往前走,头上的阴云就越加浓重,身上的玉牌光芒不息,如夜间星群闪耀,不用想也应当全是逐水亭和明府的讯息。
荆苔仰头见阴雨绵绵,他手中一闪,抽出浮休剑,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小荆大人”,他猛一回头,见到的竟是代乐游,她纵马而来,手执长鞭,发髻上的珠饰淋着雨。依旧闪闪发亮。
“代小姐。”荆苔在瓦顶上,彬彬有礼立道。
代乐游勒住缰绳,马头高抬,代乐游抬眼,冷静地说:“是不是出事了。”
荆苔点头,紧接着问:“代大人呢?”
“不见了。”代乐游道,“逐水亭都在找你。”
“我知道。”荆苔说,“但我必须去到那里,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你去吧。”代乐游抬起下巴,“但百姓不能去。你尽管去,我只是个凡人,我帮不上什么忙,我会把这些人拦下来的,你放心。”
喧嚣人声中,代乐游的一字一句却很清晰,荆苔微微发愣,代乐游其实并没有问他意见的意思,决然地调转马头,扬起长鞭,狠狠下甩,鞭尖触地,发出一道划破空气的长啸。百姓前进的脚步遽然一顿,然后继续前行——就像代乐游所说的,她只是个凡人。
“接着。”代乐游正要下第二鞭的时候,忽然听到荆苔的声音,她还没有回头,面前落下一个黑黑的物件,她下意识地伸手接过,是一条长鞭,五彩的鳞片均匀分布其上,坚硬又柔软。
荆苔依然立在屋檐之上,解释:“这是我师尊的物件,叫什么我已经忘了,唯一可提的是它能为凡人所用,我暂且借你,代小姐,几日之后我会来讨要的。”
代乐游依旧没有回头,说话带着微微的笑意:“谢过小荆大人,也请大人替我带句话。”
“什么?”
代乐游舞鞭舞得如金蛇狂舞,只见残影,被长鞭环绕起来的小旋风金光闪耀,长鞭每一次触地,都响如龙的怒吼,骇得百姓终于放慢了步伐:“就说女儿等他回家喝茶。”
“好。”荆苔干脆地应下,然后继续向南方逼近,背后响起代乐游的声音:“无论是谁,今日,不得过此地。”
荆苔终于来到了南边,他看到了一个河中洲静立在河流中央,飓风卷起,汹涌的比墨水更浓更深的、散发着刺鼻气息的凝重浊流以河中洲为中心,四面八方地流进薤水。
水边,两人并肩而立,身边也跟着一些人,都是荆苔比较熟悉的人物:明府的但虹府君、燕泥炉的闾濡炉官,还有郜听。
率先察觉到他的到来的居然是郜听,他回头,唇角翘起:“小荆大人来得真及时。”
闾濡不咸不淡地回看他一眼,又很快重新看着河中洲,好像他无关紧要。但虹依然在注视河中洲,没有分给荆苔一个眼神。
“这是哪儿?”荆苔上前,问郜听,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却感到一种异常的美丽,觉得这里像一幅山水画,除此之外,一山一水又如此熟悉,如果没有那流动的黑色妖毒,这里称得上是一个人间仙境。
“浔洲。”郜听微笑道,看向系在荆苔腰间的玉牌,示意他看一眼:“都等急了吧。”
荆苔才想起这回事,“噢”一声,连忙去查看,郜听就在那里站着,笑眯眯地看着荆苔的一举一动。首先是少年的消息,噼里啪啦地发了一大堆,荆苔实在来不及看完,只略微一扫,确定他没有危险、没有受伤,就急匆匆地回了个“我很好,你放心,你藏好”之类的,然后他依次回复其他人的消息,由子墨……
等等!由子墨!
荆苔这才恍然想起,由子墨曾经给自己展示他的画作,仿佛就是说的河中洲?!所以由子墨当时来的地方就是此地?
由子墨也实在会挑,这眼光——
荆苔迅速浏览了所有的消息,发现最重要的还是代攸失踪这一件事。他暂时没想出代攸消失不见的原因,只好先叫由子墨他们把路口封好,不要让老百姓再靠近了,接着他把代乐游的位置告诉他们,补充:“代小姐那边,不必再加派人了。”
尽管怀疑,他们还是回复“是”。
荆苔吁了口气,转头看到郜听的笑脸,忽然狐疑起来,燕泥炉也就算了,明府作为一地官衙,怎么面对这样的事却无动于衷?
但虹道:“小荆大人,事情办好了?”
荆苔不明所以,恭敬道:“府君玩笑,此事才是大事。”
但虹嗤笑一声,郜听轻声说:“小荆大人难道不奇怪?”
“奇怪什么?”荆苔装作不懂。
郜听似笑非笑:“府君为何不加以补救措施却在此隔岸观火?”
荆苔理所当然道:“府君自然自有安排,我只是一个来历练的、小小修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