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苔用食指勾住少年后颈的衣服,对方立即掩手上去,急急地往后退,可惜他站的地方实在离城墙太近,并没有什么躲避的空间,于是荆苔就像叼小猫一样,抓住了少年的后颈。
“跑什么。”荆苔轻声笑着说,尾音上扬,像云汽形成的钩子,逐渐消泯,“我只是看看你的伤。”
少年别别扭扭地“噢”一声,才低头,把后颈将近愈合的伤口完全地露出来。
那不愧是仇沼让他带出来的药粉,连这样深入骨髓的伤都能好得如此之快,荆苔满意地收拢好,叮嘱他继续抹粉。
少年这时才抬起头来,装腔作势地瞪了荆苔一眼,好像他给自己划了一个小圆圈,而荆苔没经由他允许而擅自进入,威胁了他的安全。
荆苔看出这一点,退后了一步。
少年眉间的焦灼因荆苔的后退才勉强镇定下来,尽管眼神还是忍不住东瞟西瞟,许久都没有见荆苔有走开的意思,忍了又忍,道:“为什么?”
荆苔放缓声音,刻意道:“什么为什么?”
少年一憋再三,终是道:“他说的……很有道理,你为什么不走?”
他低头,又许久没有听到面前年轻公子的任何动静,只听到拐角那家新开的布庄敲响了门口的铜铃,铃声清脆、波荡,又有点像血滴落声音的无限扩大版。少年等来了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放在发旋处,就在一瞬间,少年的心猛然一怔,好像有什么梗在喉咙,上下两难。
少年眨了眨眼,后颈有些僵硬,他没有动,然后就听到荆苔清朗的嗓音:“你自己约的我,怎么还怪我不走呢?”
过了很久,少年才闷闷道:“我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荆苔不和他争,无奈地笑了笑,“嘴硬的小葫芦。”
小葫芦竟然没有顶嘴,和他的小师叔一起在城里闲逛,荆苔心想到现在也无甚好瞒的,反正这个人他是看好了要收到禹域去的,可不能被燕泥炉框住了。
路过一个卖草蚱蜢的老妇,吆喝得正起劲,荆苔停下来,买了两支,递给少年:“喏,拿着玩儿吧。”
少年盯着草蚱蜢摇摇摆摆的触须,看起来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他没有接。
老妇以为他不喜欢,忙吹嘘道:“老身的手艺,四乡八里没有说不好的,公子……”
荆苔问:“不喜欢么?”
少年如梦初醒,抢了一只过来,评价道:“幼稚。”
老妇不干了,荆苔付了三只蚱蜢的灵铢,拉着少年快步离开老妇,踅过街角,荆苔教育他:“不许这么对人家说话,这是长辈,要尊敬。”
少年垂头听他教训,眼神全然盯在那只草蚱蜢上,手捏杆子捏得发红。
荆苔吁口气,伸手:“来,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少年的眼神猛然从草蚱蜢上撕走,转而黏在荆苔的手上,荆苔没等他继续扭扭捏捏地做决定,主动拉过少年的手腕,想起由咏和卫慕山曾在他耳边说过的一家店,主要是做药羹的,里头的什么花糕味道出彩。
荆苔一边走,一边紧急翻出玉牌给卫慕山传信,问那家店在哪里——他当时实在没注意听由咏和卫慕山具体在说什么,毕竟他们话太多,荆苔觉得自己就算是长了二十只耳朵都听不过来。
卫慕山的消息在瞬息之间就回复过来,七分谨慎,两分不可思议,一分正气凛然:何方妖孽?!
荆苔:?
他才要问何方妖孽咧!
他叹口气,停下来,仔细地说了一遍来龙去脉。半晌后,卫慕山才大方地放过他,把地址描述清楚,语气有点失望——如果荆苔没有理解错的话。
荆苔规划了一下路线,刚想叫少年继续走,回头一看,少年正对着草蚱蜢的触角吹气,那蚱蜢活灵活现地像要动起来,少年的眼睛笑得弯弯如月。
“走吧。”荆苔看了好大一会,才出声叫他。
到了那家药羹店,掌柜殷勤地领他们进去厢房,她的过分热情让荆苔分外不适应,他咳了一声,道:“把招牌摆来就是。”
“好嘞!”
掌柜眉粉色舞地打了个响指,小二忙叫了一连串的菜名,因为速度过快,荆苔只听清了第一个叫水芙蓉糕,最后一个叫青竹蜜汁。最后菜点把小圆桌摆了两层,荆苔眉毛一个劲儿地抽搐,终于听到小二的那句“菜上齐了”。
荆苔又咳了一声,僵硬道:“嗯,很热情,果然生意兴隆,快试试吧。”
少年乖巧地点点头:“噢!”
摆在最中央的糕点是荷花样式,开了一大盘,还做了翠色的荷叶和嫩黄色的小莲蓬,显得奇巧可爱,荆苔猜这就是水芙蓉糕。
少年看他,仿佛在等他下筷,架势很熟稔,好像做过很多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