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代攸叫他。
荆苔收回眼神,“嗯”一声,还是放弃了探息的意思,快步跟上闾濡的步伐,他们走的是一条碎石路,长蛇游动般深入茂密的横玉峰。
这一路石头被压得非常平整,走过去的时候半分坎坷都不觉,荆苔低头,发现这些石头都是一些废石和残渣。
郜听介绍道:“这是从燕泥炉里出来的废品,还有不配进炉的石头碾成的。一开始这里一到落雨就非常泥泞,每次参光到访,无论是摘星还是起火,都完全没有办法进行。在炉官还没决定铺路的时候,脉民就自发地把废石和残渣垒在这里,时间久了,更加平整,反而比炉官修路要好,于是就一直留存下来了。”
“脉民就是在此地工作的人。”代攸轻声解释,“几乎都是凡人,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住在横玉峰上了,每两炉之中就有一个珠村,是他们居住的地方。”
荆苔点头,问闲庭漫步似的闾濡:“闾官也住在这里吗?”
闾濡漫不经心地斜回眼神,说话的时候慢了一瞬,仿佛心不在焉:“哦……离这里不远的。”
代攸道:“闾官有一方小院子。”
荆苔以为他会直接说到闾濡的家庭,可没想到代攸却是戛然而止,话说到一半就像压根没有提起过这个话题,闷不作声了。
他们走在石子路上,四周阒然无声,连鸟雀和小虫的鸣叫都无,只有偶然的一些风,卷着细细的草叶和似有非无的硝烟味道,不算特别浓,但大有一种盘桓不去的意思,代攸说,这是正常的。
郜听又道:“自从燕泥炉设立以来便有,毕竟……”
剩下的话他没说,但荆苔懂得他的意思,不外乎是,燕泥炉毕竟只是大炉。有火就会有烟,有余烬和火星,这是天然之理,所谓“天行其道”,如是而已。
越走越靠近第一方炉子,眼见得变得热了起来,荆苔暗暗运转灵力散热,抬眼看的时候,其余三人却是神色自若。
闾濡属火,且他与代攸如今的修为俱在荆苔之上,这两人也便罢了。
然而郜听明明修为还不如自己,竟然也能在燕泥炉的热浪之下保持平和,这让荆苔不解。
代攸一拍头:“哎呀,忘了!”
闾濡扭头狐疑道:“什么?”
“小公子,忘了提前准备衣服,这是我的不是。”代攸抱歉道,“还行吗?”
荆苔一愣,想起来了——经香真人的藏书里曾经提到过,锦杼关千百年前出了一位极为优秀的织女名曰“锡碧”,织得一手好锦。旁人有以刀剑入道的,称为剑修刀修;也有丹药、阵法入道的,称为丹修阵修。但上下万年历历数来,以机杼入道且一举突破玄心境的修士,锡碧是头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可谓是开天辟地之举。
锦杼关的得名也正来源于此。
据说这位叫锡碧的妇人,入道时已经年满五十,最大的女儿刚刚觅得良婿入赘,与她共同经营那家布庄。
锡碧有布名“雪方”,制成衣服可以抵御岩浆热浪。
代攸道:“织女留下的雪方布只有数匹,我们哪里敢随便用,还好好地存着,没有动它。”
“那这是?”
闾濡慢悠悠道:“是请了工匠仿制的,虽然比不上雪方布那样神奇,也算是能抵御一阵,好歹过得舒服些,我们这里啊,不算什么好日子。”
“如果小公子不舒服我派人去取一件斗篷来。”代攸关切道。
荆苔摇头道:“无妨。”
郜听突然道:“我多带了一件斗篷过来。”
荆苔闻言望向他。
郜听道:“只是我穿过的,是很干净的,若是公子介意的话,我这就去拿一件。”
闾濡先于荆苔开口道:“这样还是不够恭敬,听官,你去我院子里拿一件新的吧,在……算了,义果醒着的话,你问义果吧,他知道在哪里。”
代攸悄声说:“是闾官的独子,这里的人都管他叫小闾官的。”
荆苔想了想,摊开左手手掌,举到代攸眼前,用右手食指写了两个字,代攸定睛一看,是“凡人”,而荆苔的神色显然是询问。
代攸不知道荆苔是从哪里猜出来的,严肃地点了点头。
荆苔心道果然如此,但他面色依然十分宁静淡然,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
这时候,路边的灌木丛里忽然动了动,仿佛有小动物在里面钻的样子。但就荆苔一路所闻,这横玉峰已经全然是燕泥炉的一份子,不可能还有任何活物能占得一席之地,所以这绝对不是什么猫啊之类的。
灌木丛里的人好像知道被发现了,立即就停止了任何动作。
闾濡语气骇然:“不知死活的东西!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