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半个月总是有人送原石给荆苔,是个小孩子,跑得太快竟然没人看清什么模样。他只是往巡逻的人怀里一塞说要给新来的绿衣哥哥,就转身跑了。后来他就只是放在门外不再露面,逐水亭里人人都知道这回事,看见的人就自发地转递给荆苔。
由咏看荆苔不动,遂把石头往他手里递:“接吧接吧,人家的心意呢。”
荆苔只好接了过来,旋身走到屋角的小竹筐边,掀开素布,俯身把原石小心地放进去。这小竹筐都快满了,荆苔叹口气,心想要是知道送的人是谁,一定要把这一小筐完完整整地送回去。
由咏跟着走进来,揶揄:“乐游那小姑娘最近有没有来找你?”
荆苔没答话。
“那必然是没来了。”由咏肯定道,锤了一下掌心,“我就说呢,刚刚我路过代亭长的院子,乐游一个劲儿地向我挥手,让我给你带东西。”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场景般扑哧一笑。
荆苔道:“还给她吧,我不收。”
“厚此薄彼啊,小师兄。”由咏挤眼睛,晃到荆苔的另一边。
荆苔叹口气:“这些东西我会还回去的。”
“啊?”
荆苔低头整理桌上他昨晚读过的典籍,不咸不淡地说:“代亭长不许他女儿出门的意思,你看出来了吗?”
“我知道啊。”由咏茫然道,“代亭长不想这样,这多奇怪,小师兄你可是禹域的嫡传,以后再怎么着也是一方长老,就算小师兄你无意,让乐游争取争取也没什么不好的。”
荆苔突然抬眼瞥了她一眼,过于乌黑的眼眸深潭般无声无息,由咏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即便荆苔平时总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她确实偶尔会很害怕他,比如当他露出这种眼神的时候。
“我……我说得不对吗?”由咏磕磕绊绊道。
“代亭长怕的就是我有意。”荆苔收回眼神,语气平淡,“你也说以后。”
以后……?
由咏想了想,神色随即变了。
“可……”由咏想找出一个恰当的词语,但她又找不出来,半晌才道,“可火烧眉毛且顾眼前啊。”
“又没有火。”荆苔好像觉得好笑,弯起唇角,笃定道,“代亭长不会让这火烧起来的。”
由咏还想说什么,荆苔把典籍收进书箱,轻轻说:“去吧,昨日当值的是你对吗。”
“嗯,是。”
“去休息休息,然后写记录吧。”荆苔吩咐,然后让她离开。
由咏重新站在门外时,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碧色的剑穗子,这是代乐游让她转交的。
那时代乐游趴在墙头,对由咏笑,说:“他好像什么也不缺,我没什么可送的,你们都是修士,或许这个他用得着。”
这个他指谁,不言而喻。
由咏轻轻拨开丝线,唏嘘不已,把剑穗收回去了,刚准备回屋睡大觉,刚迈出一步顿住,突然想起被自己抛之脑后的这一趟原本的来意,于是退回来,大声说:“代亭长让我转告,说燕泥炉那边要开炉了,可以带小师兄去转转,下午会来找您的。”
荆苔说了一声“好”。
锦杼关是禹域珠脉所在地之一,珠脉就在关北的横玉峰上,年年都能开采到数目可观的灵原石。
这些原石经历淬炼,便可依此炼出货币灵铢、银箔灯的燃料玫瑰玉和供修士修行使用的晶玉,源源不绝,好像永远也凿不尽。
曾有传言说每一处可供开凿的珠脉,其实都曾是古神的埋骨之地,沉睡着古神的一段骨骼和一片灵魂。
禹域全境的珠脉不过只有五处,锦杼关是其中最小的一脉,同天下任何珠脉一般,伴随设立了燕泥炉来作淬炼使用,由蓂门下派火属修士驻守。
荆苔来锦杼关后就一直想要亲眼看看珠脉和燕泥炉,奈何燕泥炉的炉官递话说抽不开身,等到开炉再作打算,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午后,代攸来见荆苔,他面容五十多岁,鬓发生白,一见荆苔就很不好意思地说:“小女是不是又来打搅小公子了。”
荆苔摇摇头:“没有的。”
代攸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没有深究下去,荆苔想他一定知道代乐游在让由咏转交东西的事情,但代攸只是忠实地遵守了他的诺言:“小公子如果没有什么还要准备的话,那我们走吧,我已经提前和炉官打过招呼了。”
荆苔点头。
代攸在屋外设了一个简答的传送阵,不等荆苔说话,他就提前道:“拙劣小计,在小公子面前班门弄斧了。”
荆苔淡淡道:“不是每只捉老鼠的小猫都长得好看。”
说毕他抬腿走进圆形的阵图,代攸一愣,愁肠百结地看了一眼荆苔的背影,不知是叹息还是惋惜,摇摇头,也跟着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