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之繁不是木头,神经大条不代表她对人类复杂高级的情绪无所感知。确实鼻子已有酸意,但那阵酸涩在酝酿成滔天的委屈之前,已经被她脸上的强颜欢笑消化掉了。
“你输了,江与舟,乖乖等着接受本小姐的惩罚吧。”
江与舟再度听到她的声音,竟有一种逃出生天的侥幸,他的内心在不为人察觉的角落松了一口气。
重新握紧她的手,掌间却是怎么也揉拧不开的一只拳头。
她愿意接茬,却不代表自己心里完全不在意他刚刚的行径,于是只能倔强地握紧拳头,不接受他的牵手。
江与舟只好走近她身侧,压低声音对她歉疚地解释道:“繁繁,遇上你之前,我从没想过我会谈一场恋爱。我们家情况比较复杂,我爸走了之后,我妈……有很长一段时间神经过度紧张。她不允许我放学后在外耽误一秒,每天要掐时掐点到家,晚到一秒她都会像惊弓之鸟,害怕我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除了准时回家之外,她对我的学习也有很严苛的要求,尽管我从小到大在学习上没让她操过什么心,但我爸的离开对于她来说,人生再也没有什么能输得起的东西。她不许我谈恋爱影响学习,也不许我的青春期出现任何叛逆,我能理解她的痛苦,所以一直以来身边不曾有什么走得太近的女孩,我怕她误会,也怕她会给别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祝之繁只是恨恨地瞪着眼睛,冷漠戳穿他的谎言:“不对!你说谎!你说你不曾接近过什么女孩,但我最初见到你的时候,你分明和曾窈年走得很近,你们还一起单独在镇上的饭馆里吃饭!”
江与舟哭笑不得:“窈年?她不一样,她从小是我妈看着长大的,她妈没辞职做全职太太前跟我妈是同事,我们两家以前住在一个筒子楼里。她顶多算比我晚出生三个月的妹妹,你怎么连她的醋也要吃?这样捕风捉影的罪名我很冤枉。”
祝之繁心里不是滋味,但也明白那种不依不饶的女孩很讨厌,可事情逼到眼前,她多么希望自己的不满与委屈有一个宣泄的口子。
原来做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需要承受那么多的不易与辛酸。她此刻多希望自己是一个失了理智的“坏女孩”,横天横地,不管不顾,绝不会因为卑微地爱着一人就轻易妥协。
无论是刚刚的突然松手还是曾窈年,都像一根刺狠狠扎进了她的躯体里,或许表面上的伤口看起来只有针眼那么大小,但刺就是刺,它像魔鬼的锯齿狠狠咬住肉芽,它不会因为藏在皮肤之下看不见而就不存在了。
“你还在生气吗?那么我对你承诺,刚刚那种情况只会发生一次。我已经长大,高考也已经结束,一切木已成舟,我妈不会再反对我恋爱,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事实才恍惚间松开了你的手。还有,你想怎么惩罚我,我都无条件接受。”
祝之繁哼了一声,捏拳将他从身边推开,“我不想惩罚你,我决定惩罚自己。”
江与舟一脸百思不得其:“?”
祝之繁轻叹一声,看着人来人往的机场,几度惆怅地说:“与舟,我们玩的是牵手游戏,我们一开始被争强好胜之心蒙蔽,自以为聪明地制定了游戏规则,谁先放手,谁就输了。但我们却忘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放手是同时的。无论是你先松开了我的手,还是我先松开了你的手,其实在我们选择放手的那一刹那,也意味着另一个人的松手。同时同步的放手,满盘皆输,又何来赢家?”
江与舟凝视着眼前面目失落的女孩,恨不能将她紧紧拥进怀里。他想起了她在飞机上的笑,睡着时因为做了一个好梦,那笑容绵长无期,一想起那样的笑曾在她的脸上久久停驻,江与舟更加心疼愧疚无比。
祝之繁捉起他修长有力的手臂,骄傲地在那上面烙下一圈牙印:“惩罚你被我咬,惩罚下午回到雾城,今天之内我不再联系你。”
江与舟虽痛却笑,笑得感激不尽道:“好!”
目视着江与舟为她去转盘那里取行李,他的目光依依不舍到连取行李的间隙,都要时不时回头观望一下她脸上的情绪是否真正好转。
只有祝之繁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原谅。
因为如果先松手的人是自己,被抛下的那个人就是江与舟。
她将心比心,能感受得到先被抛下的那个人会有多伤心难堪。如果一场游戏里注定要有人做失败者承受那样的痛,那么她不愿让他输。
是他先在长白山的之巅握起了自己的手,是他先向自己迈出了第一步,面对一个鼓起勇气走到自己面前的人,她绝不会让他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