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雨不大,她的丝袜上密密麻麻攀附了许多露珠一样的雨点,脚踝细得像一只美人瓶的高颈,她和他说起了江明诚,言辞间还留存丧夫的痛苦,可曹汉青垫了垫肩膀想借她靠一靠,她却收起眼泪婉拒,说自己要下山了。
曹汉青站在自己亲手铸造的青色殿宇里,看着朦胧雨雾之中渐行渐远的那个背影,那一刻是后悔回雾城的。
因为他发现,郝红萍至始至终爱着的那个人只有江明诚,他和她那个粗鄙的现任就算做的再多,在郝红萍那儿,也只不过是勉强博美人一笑。
如若是旁的学徒胆敢在上工第一日就迟到,曹汉青绝对会将他用棍棒打出去,但这个人是郝红萍保荐来的,是郝红萍的继子,跋扈难驯服又如何?曹汉青除了脸色难看了点之外,并没有过多责备之词。
江与舟虽然没给齐远什么好脸色,但还是出手替他解围,当着曹汉青的面问他:“早上出门挺早的,是不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齐远冷看他一眼,别过头去不说话。
还是曹汉青先开口道:“小齐,一会你去存个工作室的座机号码,有什么事,下回要提前往工作室座机打个电话,上山的路有一小程在维修,安全性也不尽是万无一失的。”
曹敏觉得父亲今天吃错了药,平时最忌讳别人不准点的一个人,今天居然破天荒没摞起棍子打人,而且还收了那样一个看起来类如痞赖的徒弟。
她对齐远十分感兴趣,父亲工作室里的愣头青们对父亲唯命是从,突然冒出来一个这样桀骜不驯的刺头,一下吸引走了曹敏的眼球。
为了女儿回国过暑假,曹汉青专门在后山垫了一块高尔夫草皮,曹敏倒时差睡到快十点才起,匆忙洗漱完就往仓库里去翻腾东西。曹汉青前两个月去日本参加交流会,给她带回来一套樱花粉色的高尔夫球杆,据说在仓库里已经积了不少灰。
她目光熠亮,询问曹汉青:“爸爸,我能跟你工作室借个人吗?”
曹汉青拧起眉,第六感告诉他女儿马上要开始胡闹。
没等他拒绝,曹敏已经撅起嘴,指着一旁吊儿郎当的齐远说:“爸爸,他不是迟到了吗?你一向赏罚分明,罚他去后山给我捡球、填草皮好不好?”
曹汉青乐了,被女儿逗得大笑开怀,齐远他都不敢动呢,这丫头真爱在阎王头上动刀子。
他拂了拂手掌说:“别胡闹,这是你郝阿姨家的孩子,是你与舟哥哥的弟弟。”
曹敏常年随母亲生活在国外,人情世故不太练达,脑子一下转不过弯,睁大眼惊讶道:“郝阿姨……什么时候又生了个儿子?天,不会是……”
郝阿姨前几年丧夫了,齐远看着年纪和江与舟相仿,又长得无一处肖似美人郝阿姨,不会是亡夫在外面的私生子吧?
曹汉青神色淡淡说:“你郝阿姨再婚了。”
哦,原来是继子……曹敏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父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忽然觉得此时父亲的眼里漫着无边的伤感。
“那我让门外的姐姐跟我玩好不好?她不像是工作室的人。”曹敏回头望向正倚在大门边百无聊赖低头踢脚的祝之繁。
江与舟一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和齐远一起来的女孩,她一个初来乍到的沪城人,看起来气质纤弱无害,怎么会和齐远这混账几次三番连体婴一样搅和在一起?他视齐远为难服管教的蛇蝎,自然也认为一丘之貉的祝之繁是个让人头痛的女孩,毕竟近墨者黑。
从出现到现在十分冷漠的齐远,突然开了口:“带她去玩一阵吧,人是我带来的,我得留在工作室里学习,怕她无聊。”
曹敏听见他的声音,冰冰凉凉像夏日里的薄荷,忍不住又偷偷多看了他一眼。他是冷的,是一块冰块,但这块坚固的寒冰似乎并不是无懈可击,他温柔的一面会留给门口那个女孩。
“祝之繁。”齐远叫她,“你过来。”
祝之繁顿住原地踢踏晃动的脚,发现齐远在一本正经地叫她,鸡皮疙瘩都有点要立起来的意思。
她走过去,脸上写着不解。
齐远拧头对曹敏说:“人交给你了。”
曹敏巧笑嫣然地点头如捣蒜,“好啊,正好我杆子多。”
齐远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她不会,这玩意只有你们这种闲的蛋疼的大小姐才会,别为难她,给她找个舒服的地方坐着就好。”
祝之繁瞪他一眼,觉得齐远在狗眼看人低。她杆子挥得还行,至少有时候周末祝平凡出去和朋友挥两杆子带上她的时候,长辈们也曾不市侩地夸赞她说杆法有灵性。
“不会可以学嘛。”曹敏天真可爱,丝毫不觉得这项运动有什么特别之处,似乎寻常得就如一颗乒乓球,最普通的居民楼下都可能摆着一张乒乓球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