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与舟降下车窗一哂应之:“陵园园区很大,你知道你爸墓碑在的那个区怎么走?”
祝之繁一阵语塞,宝石一样璀璨的眼珠落在他袖子的位置,脸上很快浮上一丝解恨的笑意。
“大热天穿长袖,人人都像你这么斯文败类,这世界上卖短袖衬衫的厂家都要欲哭无泪了。江总您贵人多忘事,这么多年,是不是忘了还我什么东西?”祝之繁不疾不徐地倚在门边,故作清闲拨弄自己垂在香肩上的卷发,洒脱将长发往颈后飞扬,“搬出纽约公寓的时候,你送我的东西,我一概没拿,同样,我送你的,江总也不该这么吝啬克扣。这么多年过去了,咱们也该两讫了。”
她大大方方地把目光停留在江与舟的袖扣上,他自然秒懂她要的是什么。
江与舟冷冷哼笑道:“祝之宇作的孽,我都替他还了,真论起来,你们祝家还倒欠我几世还不清的债。两颗芝麻粒大的袖扣,你还跟我锱铢必较上了。”
祝之繁立掌打T字状,忙不迭打断说:“停停停,法治社会,江总您财大气粗替祝之宇擦屁股干我什么事?法律上明文有令,父债子不偿,更何况哪来兄债妹还这一说?”
祝之繁还提醒他:“祝之宇是于静梅生的,他的事你找她去,别把屎盆子扣在我头上。”
江与舟又气又笑反问她:“当初是谁寻死觅活跟我借钱,要替祝之宇填债窟窿?”
祝之繁一阵恶寒,想起来当初被祝之宇骗回国后过得生不如死的日子,恨不能将其茹毛饮血方能解恨,如今对那点所剩无己的兄妹之情更是弃如敝履。什么样的兄长,自己误入歧途不够,还要将胞妹拖下暗无天日的深渊,甚至为了还债,不惜将自己的妹妹视作筹码,轻易赠送给赌场的老板用以抵债。
古代帝王出降手足公主去番邦和亲,好歹予以体面,祝之宇这个丧尽人伦的东西,把她当成一个人尽可夫的□□,连哄带骗地送上陌生男子的床。如果她碰上的不是席岸非,又或者这个人就是席岸非,但她曾经于席岸非无半点恩情,两人只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那么她的一生,岂不是就此毁在祝之宇手上?
别跟她提祝之宇,他不配,提到这三个字都觉得脏了自己的嘴。
她是人,活生生的人,有爱有恨,不是被人利用的工具。
不知道江与舟刚刚说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嘲笑她当初不清醒也罢,讽刺她曾经天真懵懂也好,他永远不会知道,伤她最深的人,不是祝家的任何一个人,而是他这个至今毫无悔悟的刽子手。
江与舟何等聪慧的一个人,见祝之繁拗高下巴,不屈地抱臂拧过头去,马上意识过来自己方才的话应是惹急了她。明明是心疼的,但一见她这副剑拔弩张满身是刺的倔样,总忍不住想替她摘一摘身上的刺,不要总是那么难以接近。
“我以为我替你收拾了这些事,至少你会开心的。”江与舟垂下长睫,疲惫不堪地仰靠在座椅上,“繁繁,我累了,为了那么点钱,我们不至于走到如今的地步。”
这何曾不是他已经褪去身上最后的骄傲,向她低头。
她赢了,赢得满堂皆彩,甚至这几年,只要有一天她不曾入梦而来,他都要预约催眠师。他想永远记得她的样子,不能停歇,间断一天都不行,就算在梦里,她也要是清晰无误,不是虚幻朦胧的。
祝之繁却深感可笑地道:“除了钱,你眼里还剩些什么?”
江与舟不明所以地抬眼望向她,像是犯错却不解错在何处的孩童,用那种无比清澈诚挚的眼眸与她对视。
祝之繁微扬下巴,悲凉无比地摊开双手,伸向他。
“还给我吧,你知道上面的宝石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江与舟面如山崩,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不说话,不吭腔。
祝之繁冷眼以视,“也好,反正欠你眼镜返厂维修费,只不过这对袖口上面的蓝宝石不是什么高品质的矿地出产,杂质也挺多,而且原本是缀在一对耳环上的,克拉数又小,仔细确价的话,估计不能完全抵掉维修费的,倒是我还占江总您的一点小便宜了。”
临走之前,她不忘最后插上一刀,“原本的耳环,上面蓝宝石卸下来做了袖扣,留下的黄金耳环托,我熔了做成一个素圈戒指。你想不想知道,那个戒指现在在哪儿?”
江与舟颓败地瘫坐在皮座椅上,已经重新给汽车发动机点火。正因为太了解祝之繁了,所以接下去的话,有多伤人,他选择避而不听。
“明早我来接你,早点休息。”
“懦夫,江与舟你就是个懦夫!”
“够了繁繁,你刚回来,很多事情我能忍则忍。但有一件事,我要你清楚,我还爱着你,无论你现在是谁的未婚妻,又或者是谁的妻子,我都不在乎,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