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曾窈年接过她递来的纸帕,擦去脸颊上的残泪,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祝之繁笑笑说:“昨天下午,祝峰再婚大摆宴席,他让齐远给我捎信,说这回一定要我到场,得到我的祝福他才心安。”
几年不见,眼前的女人丝毫不见衰老,眉宇之间更添几分洒脱与灵动,想来日子过得必定快活无虞。
也是,这么没心没肺的一个人,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怎么会被岁月所催老呢?
不像她这个凡事操心,事必躬亲的操心鬼,即使如今已经把自己活成了人上人,也依旧忍不住每日殚精竭虑明天会有什么样的人生危机。
曾窈年忍不住问道:“这几年你去哪了?”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好傻,怎么会问出这种幼稚的问题?一个不想被人找到的人,怎会告知别人自己的行踪?
“这次回来,打算什么时候走?”
祝之繁想了想说:“过几天吧,明天参加完祝峰的婚礼,我去别的城市还有点事。”
两人立在荒芜的田埂前,看火堆最后一点星火彻底熄灭。
祝之繁望着远处银杏铺满的长道,感慨说:“原来雾城也是有秋天的啊……”
记忆中的雾城,几乎只有夏天,蝉鸣、潮湿、闷热、大太阳、台风、暴雨,她似乎从来没在秋天这个季节来过雾城。
祝之繁指着远处那片金色朦胧说,“叶子金灿灿的,那里看起来真像一个金色的梦,以前河边野蛮长着一些不知名品种的树,现在整齐栽成了银杏,乡下这些年规划得挺好。”
金色的梦……
曾窈年似被什么东西击中,心头猛然窒住,面色古怪,目光定定觑了祝之繁一眼。
祝之繁喃喃说:“路也修过,很多年前江与舟骑车载我在河坝上走,屁股都硌碎了,不过那天傍晚的阳光洒在河面上,金黄金黄的,跟银杏的叶子一样梦幻漂亮。”
曾窈年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江与舟口中“金色的梦”,只不过眼前之人多年前的一句无心之言,而他竟为了这句无心之言,愣是从破碎成渣的回忆里翻出来那么一点甜,死死抱着不肯松手。
她不知道,他为了她口中那个金色的梦,一掷千金将河流两岸夷为平地,整齐栽种上了名贵的壮年银杏,只为了每年秋天,他能回到那个当年她亲手编织的金色梦境之中。
老旧不堪的自行车一直被江与舟珍藏,吱呀作响的轮毂一遍遍在路面轧过,他的后座却再也没有载过哪个女孩。
东西烧完了,亲戚在催她回去,老爹刚走,家里还有一堆事要处理,她不便多留,于是约祝之繁晚点一起吃个宵夜。
祝之繁的笑容意思很明显:我们什么时候成朋友了吗?还是你要给江与舟通风报信,让他亲自来捉拿我?
曾窈年表情讪讪,摇头说:“你还是不肯回头吗?这些年他一直在等你,不曾变过。”
窈年此时内心有一丝挫败,却是十二分的真心希望这对失散多年的怨侣能够冰释前嫌重新在一起。
与舟她知道的,一直很忙,但那些忙碌实在没有到了日以夜继的地步,何况他已身居那种高位,身外之物于他而言,并没有多大意义。在曾窈年看来,他这些年的忙碌,或许只是为了麻痹自己而已,毕竟一个人只要闲下来,就根本控制不住头脑去发疯地思念一个人。
祝之繁呢?看起来过得很好、很充实,想必已经实现了当初她宁愿抛下全世界也要去追逐的梦想。只是……这样迷人可爱的姑娘,至今仍旧单身吗?概率实在渺茫,毕竟谁都知道好货稀缺,一经看准就要先下手为强,否则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姑娘被别人抱得美人归。
窈年忍不住为与舟的痴心辩解两句:“之繁,你知道的,他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这一生,只为你一个人做过傻事,也为了你,至今仍在傻下去。”
她指着她身后的那片金色梦境,羡慕又祝福地告诉她:“这些都是与舟当年醒来后回雾城种下的。至于他为什么要种这些树,其中缘由,想必没人会比你更清楚。当年载过你的自行车,这些年他一直视如珍宝,安妥保存。有一回新来的保姆将破旧不成样的自行车私自做主丢掉,与舟回家便大发雷霆,保姆吓得哭着给郝阿姨打电话,郝阿姨得知保姆扔掉的是自行车,知道保不住她,便让她赶紧出去找被拉走的自行车,上天入海都要把车找回来。”
祝之繁期间一直低着头,曾窈年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不知道她听到这些话后到底作何感想。
直到看见祝之繁若无其事地蹲下去绑脚上松掉的鞋带,曾窈年才发现这女人果然心够狠,这些话她居然毫无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