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顾诗筠和阿且两个陌生人,几个正打算出来洗澡的女人赶紧回到了房子里。
巴拉牵着水牛停在一个地势比较低的房子前,自豪道:“到了,我家可是村里最好的房子了,而且我平时都在边境小学上学,骑牛走好远呢。”
他说着,将水牛拴在门口的大树上。
阿且扶着顾诗筠下来,便跟着小男孩进了屋。
屋里很暗,只有一盏灯。
双脚踩在地面上,是松散的砂石碎砾,虽然外部环境堪忧,但屋子里面却被规整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阿姨你进去吧。”巴拉指着里面的一间房,“他就在里面,一直半醒不醒,我妈看他是中国军人,都用米汤和虫草汤天天灌他呢。”
顾诗筠听着,紧绷着神经,心中涩麻发慌,双手的指甲几乎将自己的手心攥出了剜心刺骨的痛感,但她必须强迫自己走进去,没有人可以帮她。
“好。”
她一点点迈着步伐,走向那间没有灯光的房间。
窗外莹雪的光,透过玻璃浅浅落在木板搭的床前,从男人那张苍白的脸映入眼帘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没有了被刻意压制住的情绪。
本以为最害怕的是告别,却没想到压倒自己的是重逢。
顾诗筠“呜”地一声掩面而哭,双腿几乎失去了能够支撑自己的全部力量,她将重心承载在床边的木板上,颤巍巍地伏在程赟的面前,伸手捧住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程赟?……程赟……我是筠筠啊……”
她找到他了。
半个月了,她终于找到他了。
她就知道,在喜马拉雅山脉的绝境里,在昆仑天路无尽的回声里,冥冥之中能听到的哨音绝不是偶然,她不再是一个人孤独回眸。
然而躺在床上的男人没有半点声色,除了微弱的呼吸,就只剩下紧蹙的眉头。
“程赟?程赟……老公?……”
顾诗筠紧张极了,眼中迷茫,语无伦次。
巴拉莫名地回头看了一眼阿且,悄声问道:“他俩什么关系啊?”
阿且呵斥,一把将他拉出了里屋,“老公都喊了你说他俩什么关系啊,让你读书你偏去放牛!你爸出去搬砖就是供你放牛的?”
巴拉做了个鬼脸,“读书哪有放牛好玩!”
他哧溜跑出了屋,还顺带牵走了大水牛。
阿且摇了摇头,回眸看着里屋那个瘦弱的背影,他不再犹豫,直接给秦悠然打了电话,“秦医生,找到了,我的妈呀,真的在古圭拉……”他差点哭出来。
但是,人虽找到,身上的伤势却非常严重。
顾诗筠小心翼翼检查了一下程赟身上的伤,腿上有两处被尖锐树枝划破的伤口,长及一掌,只用了简单的草药盖在上面,伤口已经在扭扭曲曲地慢慢愈合,却还能看出来原本的狰狞。
万幸,这草药效果还挺好,
没有发炎,甚至收敛了伤口。
顾诗筠哽咽着,准备好随身携带的医疗包。
然而伤口太多,仅凭肉眼粗略检查也不知道有没有骨折的地方,只能一点一点处理着几处小伤口。
她怎么也没想到,再次重逢会是这样的场景,明明走时鲜活,归来却是枯槁。
“程赟,程赟……”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找到你了,我是筠筠,我是你老婆啊……”
她双手颤抖得厉害,连纱布和剪刀都拿不稳,声音也哭得沙哑难耐。她想尽量把话语送入他的耳朵里,但男人给予她的始终是没有回应。
这些天躺在这里,只有米汤和草药,没有及时的医疗也没有营养的输入,他虚弱消瘦到颧骨都凸了起来,脸颊粗糙得没有一丝光彩,就连气息都微弱得难以察觉。
昏迷不醒,躺在这里绝不是个办法。
顾诗筠忽地恍然回神,赶紧回过身在包里翻找,她拿出手机,几乎浑身发着抖将电话拨了出去。
冗长的铃音回响在耳边,一秒、两秒,仿佛一个世纪、两个世纪。
待漫长熬过,周建义的声音传来:“顾医生?有什么事吗?”
顾诗筠紧紧攥着程赟冷冰冰的手,那种被迫煎熬的感觉,就如同拔刺一般一根一根刺痛着她的心口。
她再也如忍不住,痛哭着说道:“旅长,我找到程赟了,我找到我老公了,他在古圭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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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近深夜,村庄的上空便远远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声响。
如果要说速度,那绝对比不上 2X旅航空兵出动飞机的速度。
周建义只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向上级请示,又联系到古圭拉军方,然后直接从吉隆派来了军用直升机。
顾诗筠是真真实实感受到一个被重金培养出的战斗机飞行员是多么受到重视了,同时,她也终于理解为什么飞行大队宁愿失去飞机也不愿意失去飞行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