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路驶离郊外, 等开到大路上时, 天空中突然劈了道惊雷, 夜幕暗下, 呼呼作响的风越吹越大,骤雨急来。
薄诗抿了抿唇, 不知怎的忽然生出了些不安,为掩饰自己心中莫名的慌乱, 她转头朝窗外看去。
只一眼,就让薄诗愣住。
“李叔, 停车!”
李崇听到她的声音后, 立马急刹车靠边, 薄诗尽管做了准备,惯性还是使她下意识朝前倒去。
好在她上车时便系好了安全带, 这会儿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后,急急忙忙解开,拿了伞就准备下车。
“小姐, 您这是要做什么!”
李崇没想到她是要出去,忙叫住她, 回头时薄诗已经开了车门, 他整个人震惊到难以复加, “外面在下雨!”
“叔你在这儿等一会儿, 我去接个人!”
薄诗回得匆忙,下车时没注意看,差点绊了一跤,但她头也没回,撑开伞后匆匆朝一个方向跑去。
李崇本来也想跟着下车,但推门的瞬间,一道雷落了下来,他蓦地清醒。
在这样刮风下雨的恶劣天气,他倘若把车子丢在路边,就这么不理智地追着小姐走了,一会儿两人连回去都是件麻烦。
眼下李崇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把车停到安全的位置,等小姐回来。
他透过雨天有些模糊的玻璃窗,看到薄诗的背影毫不犹豫朝路边跑去。
而那里,站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程宿屿!”
薄诗叫着对方的名字,心跳声和呼吸声愈重。
踩过地上积起的水潭,雨水发出迸溅的声音。
等跑到近处看清那人的脸时,一瞬间,她脑海中只剩下了死寂。
湿漉漉的男生循声望过来,抬起头的时候,水珠顺着他的黑发一滴一滴落下,白T长裤被淋湿,程宿屿清瘦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平日里看不到的狼狈。
“……你怎么在这儿。”
他的声音比平日还轻,像是生病了一般,看到薄诗时微蹙了下眉,仿佛是意外有人会出现在这里。
“……来做什么?”
薄诗在风中趔趄几步,不顾被淋湿的身子,好不容易走到他面前,努力把伞举高了,举过他头顶,才说:“来找你。”
她望着他,张了张口,声音微微颤抖。
“程宿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一个长年累月身体不好,平日里总是病恹恹,听说在家喝药不断的人,这种天气居然在路边淋雨。
他是疯了吗?
“……幺幺?”
程宿屿安静了几秒,终于在她的声音中回过神来,缓缓眨了下眼,有些迟钝地垂眸看向她,眉眼中透着病态羸弱,语气也是不确定的,“是你吗?”
薄诗被他这话问懵了。
她愣了愣,上前几步踮起脚,有些僵硬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烫的。
程宿屿在发烧。
不仅烧糊涂了,把她认错了人,嘴里还叫着“幺幺”。
“你来找我了啊。”
程宿屿长睫轻颤着,低下头,突然含混不清地喃道。
“……”
这一刻,薄诗脑内忽然眩晕了下,她目光怔然地看着面前的人,握着伞柄的手在不住发抖。
她心中忽然恐惧,止不住地想后退,她想告诉程宿屿,自己不是“幺幺”,她是薄诗。
可这时候,程宿屿已经从她手中接过伞,握住了她的手。
男生低下头,放低的声音在雨中愈发温柔,他叫了声:“幺幺。”
“……”
第一次牵她的手,却是把她当成了别人。
从未有过这样委屈不堪,薄诗兀地红了眼,觉得自己像个小偷。
她颤抖着甩开程宿屿的手,有些失态地说:“我不是幺幺!”
程宿屿手背被她打红了,上面留下浅浅的印子,他极难得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茫然地看了手背一眼,嘴唇翕动了下,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艰难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他才开口。
“……幺幺,你不要我了吗?”
两人此刻离得这么近,薄诗却突然觉得离他好远。
“……幺幺?”
他又这么叫自己了。
那种感觉,像在看自己笑话。
程宿屿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薄诗想到这里,忽而哽咽了下,慢慢抬头看向他,不自觉地,泪水忽然夺眶而出,颗颗落下。
……后来回忆起来,其实也是有遗憾的。
那年她十七岁,顶着人生中最漂亮的脸,在最好的年纪,流了最多的泪。
当时程宿屿皱着眉,安静看了她一会儿,即便是被淋得烧糊涂了,意识不清醒,也认不出她是谁,他依旧本能地伸出手,指腹替她拭去泪水,轻声说:“别哭。”
“哭了就不好看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