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冯越在哭。
易水贴在墙边不敢再走一步,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是,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你叫我别再陪着你,别再对你好,可我做不到。”
“如果我可以……”
“如果我可以的话……”
她重复说了两遍,还是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如果爱意能克制,喜欢能收回,她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在纪明蓝身边,做了五年影子。
纪明蓝忍不住抱住她,哭得泪流满面:“小越,对不起,求你别哭。”
整整五年来,纪明蓝对冯越说了无数对他人说不出口的话,把冯越当成最忠诚的树洞把所有令人烦恼的事无巨细讲给她听。
但冯越一次也没把痛苦悲伤的情绪带给她,更没有哭过一次。
她总是那么坚韧,纪明蓝依偎在她身上能汲取到安全的力量。
那是她的丈夫无法给她的,真正安心所在。
易连山对她很好,但纪明蓝总有种奇怪的念头,像是易连山在她面前表演一个令人满意的丈夫。
可纪明蓝又直觉这很荒唐,没人能装一辈子,如果他是演的,也演了十几年,这怎么可能?
但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你无法理解的事在发生,比如纪明蓝也从没想过冯越竟然喜欢她。
在那一天,冯越喝得醉醺醺的,还是赶上了来看她演出,工作人员认得她是纪明蓝的朋友,即使醉了还是叫她进去等。
那天下起了小雨,纪明蓝揽住走得东倒西歪的女人,小声抱怨道:“哎呀,甜甜小姑娘,要不是我搬琴搬了十几年早就习惯了,哪里抱得动你的?”
甜甜小姑娘是纪明蓝给她的昵称,总在无奈的时候喊出来。
“我叫司机来帮你开回去。”纪明蓝叹气,“我答应小乖今晚听他回课的,不能送你了,抱歉抱歉。”
她把人塞进后座,自己也坐进去躲雨,顺便想叫司机过来。
“明蓝……”
纪明蓝轻轻瞪她一眼:“小坏蛋怎么这么大胆,姐姐也不叫了?”
“明蓝……”冯越回身,趴在纪明蓝腿上,紧紧揽住她的腰,磨蹭着叫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哎哟,都说啦,要叫明蓝姐姐……”
把纪明蓝赶下车的是一个吻,那也并不算是一个吻,只是有一点点冰凉触感,和着浓重的酒气,带着来自女人香气的柔软的嘴唇,落在了纪明蓝的嘴角上。
她像受了惊的兔子握紧双拳怔住,很快弹射起来,不顾雨下得大了起来跑到车外,连门都忘了关。
冯越撑在车后座上,看着雨帘里逃跑的纪明蓝,想到她做了什么,大脑也一片空白,三分醉意成了十分恐惧。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纪明蓝水淋淋消失在雨里。
“冯越小姐?夫人叫我过来送您回家。”
她总是这么善良,就算受到了如此恶心的惊吓,依旧记得,要送始作俑者回家。
哪怕她有半分坏也好,冯越也能试着走开。
但她做不到,她做不到。
她与她之间②冯越&纪明蓝
纪明蓝四十岁的时候,第一次眼睁睁看着和她共用一个身体一个灵魂的琴从手里摔落,她颤抖着手,想要把琴捡起来,却连弯腰这个动作都格外艰难。
恐惧像溪水漫过田野,不消片刻,就湿润了整片土地。
她甚至刻意想笑一声,但她笑不出来了。
来救了她的是她最好的朋友。
那时候,她和冯越,已经有一年没见了。
听说,冯越出国打理生意了,她很忙,再没空来看纪明蓝的演出。
纪明蓝很高兴甜甜小姑娘不知道她病起来虚弱到连琴都拿不起来了。
但她也在无数个脆弱时候想起冯越,她是如此渴望有个能听她说说心里话的人,但冯越不在,没有第二个人了。
这对冯越不公平,纪明蓝清楚。
她给不了冯越想要的,就不能利用她的喜欢。
纪明蓝想要冯越好好活她自己的,不要再成为纪明蓝的附属品。
但人是有卑劣面的,在拥有过冯越之后,纪明蓝有点接受不来没有冯越的世界。
当她还能拨动琴弦的时候,她只有琴。
当她连琴弦都拨不动时,就无比孤独。
再见冯越是在这样的境地里,纪明蓝的眼眶湿润,委屈铺天盖地,想要抓住冯越的手,又慌张缩回。
她不该招惹一个喜欢自己的小女孩。
即使那时候冯越已经要三十岁了,纪明蓝还是认定,她是一个小姑娘。
在得知冯越心意之后,纪明蓝假装不知道,她想要一切还像从前一样,但冯越清楚,回不去的,纪明蓝看着她的眼神里都带着悲悯。
对,是悲悯,她甚至没厌恶,而是可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