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盛美非常得体地重复了一遍:“我理解您悲痛的心情,但荀先生的确已经在昨晚去世了,请您节哀顺变。”
林卓绵怔怔地站在阳台上,P城已经进入了寒冷干燥的冬季,风刮得很大,把她披在肩上的漆黑长发卷起来,像一张乌色的幡。
过了很久,她说:“我知道了,我今天就过去。”
去疗养院的路很远,前面四分之三的路程林卓绵搭了地铁,最后一段路不好走,没有可以直达的交通工具,她打了辆出租。
汽车疾驰在马路上,前挡风玻璃上忽然落下了白色的雪粒。
司机问她:“姑娘,你看人去啊?”
林卓绵说算是吧。
司机“唔”了声:“那地方的疗养费忒贵,听说是按天计费的,跟五星级大酒店差不多。”
林卓绵愣了下:“这么贵?”
出租车停在疗养院门口,纯白色的建筑矗立在落雪中,看上去沉静而安详。
林卓绵走进去,在放了一束浅粉色鲜花的前台,找到了一位护士,报了荀年的名字,问她知不知道遗物该去什么地方领。
护士敲了几下键盘,看着电脑屏幕上出现的表格,跟她说了一个房间号,又问她想不想去见荀年最后一面。
林卓绵摇摇头,说不必了。
她按照护士给的号码找到对应的房间,房门是敞开的,白色的床上铺着淡蓝的床单,很平整,像是才整理过。
桌上零零星星放了几样东西,应当就是荀年的遗物。
林卓绵走近前去,拿起一册厚厚的笔记本,翻开来看,密密麻麻都是字,每隔几页,左上角都会标记日期。
是日记。
最开始那一页的日期林卓绵看着眼熟,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是自己本科毕业离校的那天。
她意识到这意味着荀年那时候就开始在这里住了。
荀年的日记像是只写给他自己看的,笔迹歪歪扭扭,还掺杂着不少的错别字,林卓绵辨认得很困难,觉得有个字像“陈”,但又不能确定。
门外有人影经过,大概是注意到了房间里有人,又后退几步折了进来。
是一个年轻女人。
“你就是林小姐吧?”对方问她。
林卓绵听出了她的声音:“詹负责人。”
詹盛美笑笑,指着桌面上的几样物件道:“他留下来的东西不多,大概有意义的也就是你手里那本日记了。”
林卓绵环视了一遍房间,窗外是缝隙极窄的铁栅栏,墙壁做了软包,荀年记日记的笔是特制的,无法用于自杀。
她忍不住问:“他是怎么死的?”
詹盛美露出了一个很公式化的遗憾表情:“脑血管瘤,发现得比较晚了,而且他对于治疗表现得不太配合。”
林卓绵放下日记本,又问:“是谁在给他付钱。”
“您不知道吗?”詹盛美有些疑惑,“是现在星北户外的陈总。”
顿了顿,她又小声说:“荀先生被送来那天我们要对他做一些基本情况的记录,他虽然有严重的精神疾病,但说话还是清晰的,他告诉我们……”
詹盛美停顿了一下:“说陈总是您的男朋友。”
林卓绵想到了什么,她将手里日记第一页上的日期展示给詹盛美看,开口时声音带了几分颤抖:“荀年是这一天来的吗?”
詹盛美让她稍等,自己去系统里核对一下再回来告诉她。
病房重新恢复了宁静,林卓绵立在房间中央,看到窗外遥远的青色群山。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那个梦魇般的男孩会以这样的方式退出她的生命。
詹盛美回来的时候,手里还带了一样东西。
她先是给了林卓绵一个肯定的答案,说荀年的确是在那天入院,此后又递给她一只手机,说这是荀年入院时上缴的,病人不可以配备通讯设备。
“刚充过电,应该还可以开。”詹盛美说。
手机以十分缓慢的速度开机,在品牌logo的界面上停了很长时间,才逐渐加载出初始桌面。
林卓绵打开通话记录,看到荀年打的最后一通电话也是在那个日期。
跟陈野望。
她的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林卓绵最终没有把荀年的遗物带走,只是拜托詹盛美按照无人认领的流程处理。
对方同意了,但问她要不要临走前再仔细看看,毕竟荀年这个人就算是从此消失在世界上了。
林卓绵无意窥探荀年生前的隐私,但詹盛美这样说了,她便重新拿起他的手机,点开了相簿。
相簿里的照片不多,很多是不知道他从哪里搜集来的她学生时代的影像,其中有一段很短的视频,她看着眼熟,随手点开了。
拍摄地点看起来很像S大那条昏暗的走廊,镜头很晃,但她立刻辨认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