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少时意气,没能发觉长辈的良苦用心,直到自己漂泊在外那么多年,才逐渐明白过来原来最爱自己的人一直就在身后,从未离开过。
“那何不回去看一眼呢?”杜牧之一笑。
“费尔德……还有乔治叔叔,他们怎么样了?”乔纳森手握住自己的鼻子,遮住嘴巴,只露出两只眼睛看向杜牧之。
“如果你是说费尔德的话,他很好,就是可能有点儿孤独吧,毕竟小镇子上的老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了。你回去他肯定很高兴。至于乔治。”杜牧之抿了抿嘴唇,这下子他再也无法置身其外,被心底涌上来的悲伤吞没。
“他已经过世了。就在我走之前又折返回去的那个周末。”
乔纳森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着,仿佛身体里的一根弦已经崩断了一样。
“他最后也没什么太多的嘱咐,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一个人,酷酷的,不善言辞的,却又热心肠的一个西部老牛仔。”杜牧之还能记得临走之前,参加一场大胡子葬礼的情形。
布置的很简单,就他和晏淮左,还有费尔德镇长一家子送了送大胡子最后一程。
谁都没有掉泪,晏淮左和大胡子不太熟悉,却也知道是一位对杜牧之很重要的人,一个劲儿地想要安慰他,倒是搞得本来没怎么样的杜牧之十分不是滋味儿。
费尔德轻轻把大胡子最喜欢的酒和那顶牛仔毡帽放在他的墓前,驻足良久。
“慢慢走,一路顺风。现在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杜牧之望着费尔德的背影,才在日光下的一处阴暗里读了满身满心的孤独与悲怆。大胡子墓碑旁边正是老乔纳森的墓碑,很多年前费尔德也曾和大胡子一起站在这里,送了送好兄弟的最后一程,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挥手向另外两个人告别。
大胡子去世的前一周,那头一直被他照顾得很好地老赛牛终于没能撑过去,被大胡子抱着咽了气,弥留时间里最后几声低哑的嘶鸣,像是在和自己的老朋友告着道别。
“老家伙,你太累了,安心地睡个好觉吧。”大胡子抱着老朋友的头,轻轻抚摸着它的角,笑着想着自己前一夜给它准备的最好的草料都被它吃了个干净,那一定很美味。
老牛像是听懂了他的话,鼻孔里噗嗤了两下气息,慢慢闭上了眼睛。
那之后的每一天里,大胡子都会坐在牧场前高高的堆草上,看着往来牛羊一口一口吃着泥上一荏又一荏的绿草,看着哪一片空地上自己曾和兄弟一起追逐着年少时候的梦想,看着远处缄默不语的山,这看了一辈子的山,想着想着自己爱上她的一瞬间,和接下来被情字难捱的,这一辈子的每一分每一秒。
也终于都要散尽了。
大胡子低下头,微微笑了笑。其实这个时候他还是失落的,他无力阻拦时间的流逝,老西部的怀俄明终于会在人们的记忆里淡去,就像他和自己的老牛,也终究要到了散场的时候。
大胡子去世的前一天,他慢慢悠悠地走到了镇长家小聚,嘴里还哼着熟悉的怀俄明小调。
两个人又像年轻的时候一样并肩坐在一起喝着小酒,吃着小菜,看着镇子,看着山,吹着牛逼,聊着梦想。有时候也会感叹指缝太宽而时间又太窄,原来啊互相陪伴着,陪伴着,这一辈子也就要过完了。
大胡子将要离开的时候,莉莉俯下身来,在大胡子脸颊轻吻,在他耳边温柔地道了一句:“谢谢。”
“再见。”费尔德望着他,也一直守着他。
大胡子只一笑,其实早就成了一家人,大家都明白,互相之间的感情已经不是简单的爱情能衡量得了,那是亲情,是友情,是超脱一切的情感。
大胡子孤身一人回到了他的小家里。
自父母去世以后,他一直就是这么孤零零的一个人。
可他并没有觉得孤独,因为故里的山野长满了他心土的每一个角落。
“晚安,我的爱人。”大胡子微微一笑,慢慢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他当然会做一个好梦,外野浩大,这天地都是他驰骋的草场。他将驭马而过,牛羊穿行山野,彼时莺飞草长,他终于过了这人间一趟。
“他也给你留了一封信,被费尔德把它的和你父亲的信放在了一起,大胡子说过,他一直在等着你回来。”
乔纳森已经泣不成声,杜牧之走到他身边蹲下来,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温哄着说道:“回去吧,回去吧,别让他们等太久。”
世间的相遇与分别从未停歇,这只不过是杜牧之见证的,参与的又一场分别,他安慰着乔纳森,但同时何尝不是在安慰着自己。
他突然很想呆在晏淮左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