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胡子的神色却突然落寞了下来,一滴老泪终于憋不住了,交错在脸上灼烫着杜牧之的眼睛。
“他和他父亲一样,都是混蛋。走了也不说一声,都走了,都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三天,大胡子发现前一天送进去的晚饭没动,赶忙打开了门,高高的仓库玻璃上硬生生被锤碎,染血的碎块连同大胡子的心一样碎了一地,那分明是沾了他和费尔德的心血。
费尔德得了消息连忙赶过来,两个人对溏淉篜里着空荡荡的仓库良久不言。
直到最后还是费尔德温声安慰着他:“小乔纳森可真是学会了你的一身好本领。”大胡子也配合的一笑。
自此之后,费尔德再也没有跟大胡子提过关于开发面前的山的想法,只是每年操办起了盛大的庆典,大胡子也全力配合,久而久之竟也名声在外,小镇的日子变得红火了起来。
“其实现在想来,原来三言两语之间,竟然已经讲完了我们的一辈子,人生那么短,我遇见过很多人,很多事,也终于也要面对别离。”
“很高兴你能和我讲这些。”杜牧之不知如何去安慰眼前的老人,老一辈的怀俄明人已经背负了太多,自己的任何话语在他们的人生面前都会显得苍白。
“不,应该是谢谢你。”大胡子爽朗地笑了,先前的泪水早就被他藏了起来,杜牧之也没点破。
“谢谢你带给小镇的变化,也谢谢你,愿意聆听我们的故事,看看我们面前的山。”
天色太晚,杜牧之起身要告别大胡子,却被大胡子的声音拦住了脚步。
“杜,我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人,你和乔纳森也是。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遇见了小乔纳森,帮我和费尔德那个老家伙转达一下,告诉他我们都很对不起他,也很想他,他要是愿意的话,就回来看看我们这两个老家伙,看看这个小镇,看看这座他爱的山。”大胡子的声音酿着隐隐的哭腔,被夜风一吹,很容易地就散淡了去。
“我会的。”杜牧之看着佝偻的老人,重而又重地点了点头。
“所以现在,我完成了对大胡子的承诺。”又一处篝火,杜牧之眼里映着长火,缓缓地讲述着他们的故事。
他只是一个旁观者,帮助故事里的人完成他们的愿望而已。
“你一早就知道了?”乔纳森满眼含着泪,紧紧抿着嘴。晏淮左还在里面睡觉,刚测的体温已经降了下来,索性两个人也不再试探,坐下来把话说开。
只是乔纳森没想到,两人的对垒,终究是自己先被破了防。
“也不算很早吧,就在你说要带我们去追逐‘达瓦’的踪迹的时候,我就在想,怎么会有感觉这么相似的人呢?除非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杜牧之的语气里没掺杂一点儿感情色彩,只是陈述。
“对了,老费还托付了我件事。”杜牧之想了想,决定还是说了出来。
“什么?”乔纳森重重吐了一口气,收拾好所有的情绪。
“他想让我告诉你,不要太责怪你的父亲,其实你的父亲一直很爱你和你的母亲,并不是真的不想回来。四十年前费尔德曾托人打听到了你父亲在纽约的住址,想写一封信让他回来看一看你,但是最后被打回,被打回的原因,收件人,已故。老费说他知道其实你一直放不下这件事,记恨着你的父亲,但他想让我告诉你,包括老费和大胡子在内,每一个人都很爱你。”
“大胡子后来得到消息以后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你父亲在纽约的地址,费了很多力气打听到他的死因,拿到了他留下来的遗物。你父亲是因为进了探险队遇见了冰川暗流而葬身,他的遗物里也留下了一堆自己所见的照片和一部摄影机,按照当年的价格,已经算是用尽他的全部身家了。连并着一封信看起来是他等到回来就想寄出的,上面写着,亲爱的儿子,我的妻子,我马上就要回来,爸爸给你带了最好的礼物,希望你快快长大,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
杜牧之顿了顿,卖了个关子。
“更多地等你回去之后自己看吧,大胡子已经帮你收了起来,就在他家,你幼时住的阁楼的书架上,那个你最爱的地球模型的背后。”
乔纳森听后,良久没有作声,只是慢慢低下了头。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乔纳森双手慢慢覆上了头,“是我不敢回去,不敢面对他们。我一时间都不知道,我该恨谁呢,还是该恨我自己……”
自乔纳森出生起就没见过父亲,母亲也早亡。两位叔叔对他极尽疼爱,溺爱程度甚至超过了费尔德自己的孩子,可小小的乔纳森总是失落,他好像见一见母亲的爱人,见一见两位叔叔常说起的,自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