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难得,半是清醒,半是糊涂,现在这样就挺好。
杜牧之拿起地图,把整个脸都给遮了去,极其虚假地研究着线路。
暮下四合,车子都困倦地打着瞌睡,两个人索性在吉列附近的一个小地方停了车,这已经是怀俄明的最北部了,再往北就与蒙大拿接壤。
杜牧之正靠在车门,百无聊赖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柔下来了,杜牧之也能感觉到大概是快出州了,山势渐缓,夜风都吹得和畅。
“走了!”晏淮左把车后盖放下,发出一声闷响,旋即拍了拍手,抖了抖裤腿上的灰。
“还得看看有没有洗车的地方,跑了这么多天的山路全是灰。”
“那么麻烦干啥,找个消防栓接个管子直接洗了得了。”杜牧之笑得坏,说得话也是彪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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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哪成,回头给我来一出‘FBI!open the door!‘,你出钱保释我吗?”晏淮左慢慢贴近,把胳膊撑在车顶,架着头,痞里痞气地笑着。
“你是什么大人物,还要动用FBI?”
“那就是说你不愿意出钱保释我咯?”晏淮左转瞬间换了表情,泫然欲泣,可怜巴巴的语气听得杜牧之徒生出一种错觉,面前好像出现了晏淮左的小人儿指着鼻子质问着他的负心。
“走了走了,还不饿么?”杜牧之实在受不住,败下阵来,头也不回地就往里面走。
晏淮左没急着动,指背在唇间摩挲着,就这么看着杜牧之的背影。
“Love Valley.”
爱情谷。
地图上没标明,走进来杜牧之才看见这里的名称,即刻下脚步都顿了一顿。
“一个让你牛仔梦成真的地方。”晏淮左慢慢悠悠地跟了上来,顺着下面的一句话往后念着。
“好地方,咱俩得先挑顶帽子啊。”晏淮左乐了,伸出手在虚空中转了转,仿佛在甩缰绳一样。“没人告诉你我就有个牛仔梦吗?牛仔很忙啦,牛仔很忙啦,嘿哈~”
调已经从美国跑回中国了。
“我虽然是个牛仔,在酒吧只点牛奶。”杜牧之的音感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刚才的那一点儿难以明说的心情转眼间就被两声曲调给冲散了。
“那儿!快跑啊,去晚了好看的都被抢没了。”晏淮左指着正营业的一家衣帽店,猛地一拍杜牧之的屁股,抢先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回头大声招呼着杜牧之:“呆子,快过来啊!”
杜牧之叹了口气,一并跟了上去。
这里的牛仔帽倒也没太多的花样,晏淮左挑了一顶牛仔蓝,杜牧之拿了顶毛毡黄,付了钱戴在头顶上,两个人互相打量着又噗嗤一声同时笑了出来。
“不是我说,怎么你戴着这么逗呢。”晏淮左已经笑得蹲在地上捂着肚子了,惹得杜牧之踹了他一脚。
“不能跟哥哥比啊。”杜牧之没好气地怼着。
一下子,晏淮左收了笑,认真地盯着杜牧之。
“再喊一声。”
那眼睛里装了太多的东西,又映着天上月,地上人。
杜牧之没敢去看。
“少来了,几点了,等店关了真想饿肚子?”
他们寻了一处嵌在谷间临湖而望的小馆子,一边用着餐食,一边能看着朵朵鳞浪冲上滩涂。餐馆里正用黑胶放着不知名的乐曲,曲调很是和缓,轻易让杜牧之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也是,在怀俄明野冲了这么久,太累。这个地方出人意料的让人感觉舒缓。
“Love Valley.”晏淮左反复念着地名,他口音是浓重的英腔,配着磁沉的嗓音念得这本就暧昧的单词更是别有韵味。
尤其是那个Love,结尾的辅音咬得轻又缓。
“你这发音没被这里的土著嘲笑?”杜牧之到底是有点嫉妒,他自己的口音当年为了方便学得美式的,年岁渐长以后才痴迷起英式的沉稳来,这么一来二去口音被拽得半英不美的。
“有时候确实会,我也就不跟没开化的美国猴子计较了。”晏淮左没抬头。
“你在看什么呢?”杜牧之好奇了起来,这家伙盯着手机那么久,连面前的牛排都没来得及吃多少。
“我在看这个地名,好像有它的由来。”晏淮左收起手机回答。
“你是说奥菲斯和尤利黛?”大概是个当地人,说出来的却是一口流利的中文。坐在他们旁边的一个老婆婆绾着发,举起手中的鸡尾酒朝二人笑着致意了一下,显然他们的对话被老婆婆听了个一清二楚。
“很抱歉,我并不是有意要去听你们的交谈,只不过这个地方确实很少有亚洲人或者说中国人来。”
杜牧之倒是有点错愕,他这辈子头一次见中文说得这么溜的老外。
“别这么看着我,我和我丈夫之前和你们一样也爱满世界的玩儿,尤其在中国待了好几年。”这回子老婆婆换了口京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