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着灯睡,明天早上去遗址,两人都得是大熊猫。
钟溪午望着那一床的乱七八糟,沉默了数秒,两手隔着毛巾使劲擦了擦头发,开口道:“不用了,灯太亮,开着它我们谁都睡不着。”他手上擦头发的动作没停,额前的头发捋了上去:“我明天再买一个。”
钟溪午这么说,林深时没再坚持,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通上电,用手试了下风力,随后又关上开关,看向正在往书包里装东西的钟溪午:“过来,先吹头发。”
“哦。”钟溪午停下动作,乖乖走过去。
浓密的黑夜笼罩着城市,安静的房间里时不时传来楼下汽车的鸣笛声。
钟溪午将被子盖在下巴处,双眼紧闭着,心里不住的对自己说:“快点睡着,快点睡着……”
他已经能接受密集的人群了,他想他应该也能适应黑暗的世界。
也许是心里暗示发挥作用,钟溪午眼皮越来越沉,意识渐渐模糊,没多久,便陷入无尽的梦境。
这是哪?太黑了……
钟溪午站在漆黑的空间里,四周空无一人,没有方向,没有尽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道,气味越来越浓烈,随之带来的是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有很多人,他们在不断逼近。
钟溪午的心脏砰砰直跳,他怕极了,转过身不停的往前跑,他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汗水淌满了整个后背,又热又累,他不敢停,他想跑出去。
“哗!”迎面泼来一盆水,冲击力太大,钟溪午猝不及防,跌倒在地上。
“大家快看,他和我们不一样!”
“怪物!”“丑八怪!”
“他会吃了我们吗?”
“我们把他淹死,他就不能吃人!”
“……”
冰凉的地板,刺骨的冷水,嘲笑声,辱骂声,犹如洪水般纷扰而至,童声稚嫩却令人毛骨悚然,细长的影子层层围绕着他,密不透风,阻挡住了外界的氧气,钟溪午大口喘着气,他快要不能呼吸了。
“小怪物!”“他是怪物!”
“我不是……”
水珠顺着钟溪午额前的头发流下来,滴落在无尽的黑暗中,不见丝毫踪迹,恐惧从每一个毛孔里钻进来,钟溪午牙齿打着颤,他慢慢抱紧膝盖,头深深的埋了下去,小声反驳:“我不是……”
“我不是怪物……”
“妈妈、哥哥,你们在哪……”
“溪午会乖乖听话……”“哥哥,溪午好冷……”
“怪物不应该活在世界上!”“快点淹死他!”
“……”
钟溪午在无质的黑暗中呢喃自语,身体的每一寸骨骼都在轻轻颤抖,无数的辱骂一声强过一声,没有人听到他的呼救。他想再次跑起来,可身体放佛有千斤重,他动不了。
钟溪午表情绝望茫然,空洞洞的眸子死寂无神,在一片骂声中逐渐与黑暗融合。
“溪午、溪午……钟溪午!”
往常沉静的声音带了焦急,将漆黑的玻璃徒然敲碎,亮光从缝隙里照进来,有一双手撕裂密密麻麻的黑影围墙,轻柔的环抱住钟溪午,暖和温煦,驱走了彻骨寒意。
钟溪午猛的睁开双眼,胸口剧烈起伏,劫后余生般呼吸着新鲜空气。
林深时双手紧扣钟溪午的面颊,看到他终于从梦魇中醒来,紧绷的双肩不易察觉的松了下去。
“哭什么?”林深时见钟溪午完全回神,将他扶起来,拇指腹在他眼睑处擦了下,问:“做噩梦了?”
“嗯。”钟溪午急促的心跳缓缓恢复正常,嗓音带着哭后特有的沙哑,“你怎么醒了?”
“被你吵醒的。”林深时面静如水,语气听不出丝毫异样:“梦里有人要打你?哭那么大声?”
“对不起,”钟溪午小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钟溪午坐在床头,虚虚的低垂着头,半边侧脸笼在灯光的残影里,下颌轮廓紧绷,发白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林深时心里堵塞,眉头紧紧锁着,他想知道钟溪午到底梦到了什么,哭的那么绝望又伤心,喊着救命,怎么叫都叫不醒。但他看的出来,钟溪午不想说,此时的钟溪午就如回到初见那时,惶恐不安,稍微有一些风吹草动就吓的发抖。
没人再说话,两人一坐一站,屋内的空气仿佛变得缓慢,林深时深深的凝视钟溪午弯曲脖颈上露出的微凸骨节,好似稍微用些力气就能碾碎,像此刻它的主人一样,脆弱、无助、没有生命力。
他是梦到小时候的校园暴力吗?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便挥之不去,莫名的烦闷在林深时胸口不断滋生,越团越大,压的人喘不过气。他快步走到窗户前,拉开一点缝隙,望着远方昏暗的城市,眼底有掩饰不住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