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琼瞧着那埋头剁肉的汉子,“那是他妻子?”
孙屠户身边有个身形丰腴、容貌寻常但亲切的妇人,正在跟客人们笑着交谈议价。
偶尔妇人还会回头跟孙屠说两句话,抓起自己脖子上的毛巾帮男人擦擦汗,而后者瞧向她的眼神也是自在温暖。
二人举止亲昵,目光交织之间,叫旁人都觉得松快温馨。
里正点头,“是,小孙平时话少,也没几个朋友,他娘子是个爽利性子,有时间就会来摊上帮忙。
他丈母娘年纪大了,前年老丈人死了,老太太住独院寂寞,小夫妻就时不时把孩子送去陪老人家……”
妖脉玄机断了,孙屠户的一对儿女都不是妖童,而是寻常人类孩子。
里正叨叨说了好多,从小孙怎么来到村子,到他人怎样勤勉老实被人家姑娘看中招为夫婿,后来又英勇出面从水鬼手里救下了孩子,受到村人的称赞颂扬。
在老里正嘴里,三个月前除魔司来人寻踪围剿杀了那头水鬼,都不如一个月前,水鬼套借的那副死人皮囊生前的亲人知恩图报找过来感谢孙屠来得精彩。
“那位夫人是去岁初落水而亡的,尸首一直都没有找到,结果不知怎地被水鬼寻来套用了。
她夫家好像是北边某一支军中的将领,但她母亲可不得了,听说是国子监院的一位骈文大家呢!”
老里正眉飞色舞说的带劲儿,这件事村里人都知道,互相翻来覆去都嚼过好几回了,没什么说头。
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两个外人,可叫老人家起兴致说得痛快。
“小孙人实诚,说他只是救人的时候顺手把死尸用石头砸上来了,还磕碰伤着了那位夫人的遗容,不敢再要人家的谢礼。
然后骈文大家就说感谢咱们村的人帮忙寻到她闺女的遗体,回头村里小子姑娘们但凡有心向学,若是资质够的话,只管拿着私塾先生的举荐信去京城骈文馆寻她,定有人接待!”
里正话多,沿路一兜儿往外倒。
他能兴致勃勃说这么多村里闲杂琐事,看来这三个月附近村落风平浪静,濠渠水鬼一案已然平息,再无后患了。
萧缇落了最后一笔,阖上文簿,微微靠倚在少将军身侧笑道:“如此说来,水鬼一事便算结了。
我与身边这位同僚想去见一见孙屠,可否劳里正帮忙引见?”
老人家忙抬手道:“大人请,两位大人请!老朽正好也给家里买点肉食带回去……”
孙屠家的肉铺卖的都是现杀的牛羊肉,此时已经差不多卖光了。
老里正介绍完了两位从望京台来的大人身份,便包揽买了剩下的肉告辞回去。
孙屠妻子给老里正爽快打了个折扣,一点不见外,笑着对文质彬彬的貌美文吏介绍道:“大人,我家的肉新鲜,都是赶早去订好的人家收来现杀的,早集来晚了还买不着呢!”
这话倒是没假,里正乐呵呵走的时候,就撞见了好几个来买肉的老人家。
老头老太太们互相斗嘴埋怨着没赶上,叫老里正捡了便宜,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孙屠埋头收拾整理,擦着沾了血渍的案板和桌铺,他妻子瞧着文吏身边那冷脸琥珀眼的高挑司卫有些畏惧。
稻琼腰间挎刀,一身除魔司制式黑金袍,身形修长矫健,瞧上去就不好惹。
尤其是板着脸的时候,便更有生人勿近的冷肃气场了。
孙屠户的妻子不敢跟她搭话,只好扭头对那气质柔婉亲切的文吏道:“大人,我家汉子口舌拙笨,不善言辞,还望大人见谅。”
萧缇闻言拉了拉少将军的胳膊,略有些嗔怪道:“阿琼!”
稻琼这才将锐利的目光从埋头收摊的孙屠户身上挪开,缓和了语气。
“方才里正也说了,我等今日来只是走访问询三月前濠渠水鬼一事,看案子是否已然了结。
水鬼属于煞厉冤魂一类,最是记仇记恨。
你从它手里救走了猎物,还毁了它的尸傀,它若还在,必定不会放过你。
你若无事无灾,这件案子才真算了结了……
孙正,你仔细想想,这三个月身边可有异样发生?”
身边萦绕的那股因被强者注视而笼罩的若有若无的威压散去,孙屠户暗自松了口气,头顶被妻子帮忙缠束拢在发间的兽耳也趴了下去。
他仔细想想,摇摇头,瓮声瓮气道:“蒙大人垂询,草民无碍,三月前望京台的几位爷过来收了那头水鬼后,我身边、还有村子里,好像就没什么怪事发生了。”
稻琼头一点,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