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子就再养一群鬼虱来活啃了你!好好的人不做,要去做玄门的狗!”
王构不理纪牧放的狠话,扭头问稻琼:“你真是除魔司的指挥使?”
“你若不信,打开锁阵,我带你魂归肉身,去州衙审你。”
王构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似在确认她话语真假。
良久,他点了点头,放松下来,“不必了,这里更安全,若你真是指挥使,倒比等来桐城分衙的司使更好。”
他瞧向身旁脸色不善的银狼大妖,轻笑道:“纪先生稍安勿躁,生魂离体,左右我也没多少时间可活了,放心,我死之前,定会放你们出去。”
王构明明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此时神态上却古怪透出一丝老态来。
这不是容貌的衰老,而是举手投足、言行举止带给人的一种感觉。
他的眼神沧桑沉郁,仿佛一个历经风霜,饱览世事的老汉,“指挥使大人如何称呼?”
“稻琼。”
“稻?呵,稻元帅的人,那便更好了……”
两人一并看守,见他魂雾萎缩已无反抗之力,且有老实交代的意思,稻琼收回了刺穿他丹田的利爪。
王构点点头道谢,重又在破木桌旁坐了下来。
在油灯光芒的映照下,生魂雾蒙蒙行将消散的模糊身形总算回归稳定。
“大人想知道什么?”
“你家碎尸堆有十四枚破碎的南天门玉牌,可修士的尸块只拼出了十三具,第十四人在哪里?”
在司衙和官府各寻踪查案好手的联合探查下,除了王构本人,院子里其实根本没有旁人逃出去的痕迹。
王构淡淡道:“大人不是已经猜到了么,我是王构,同样也是那第十四名玄门修士。但我严格来说不是南天门弟子,而是长老。”
“玄门中人对大妖喊打喊杀,自诩替天行道,到头来丧尽天良夺舍害人的却是你们自己。”
纪牧语气嘲讽,捏了捏拳头,看了稻琼一眼,想想还是在一旁坐下了。
凑近了看能发现,王构的生魂的确没多少时间了,若是不打开茶壶天地回归肉身,不用动手,他自己就能魂飞魄散。
纪牧愿意给恩人留个面子,听听面前这将死之人的遗言。
王构对他的挖苦没有一点反应,只径直往下讲。
“贫道真身法号虚谷,是南天门六大传法长老之一,与第三代掌教是同辈……”
那他岂不是阖该为百岁老人?
王构似看出稻琼的疑惑,岔开话题:“敢问大人,玄门立派于世,世人求道修行,为的是什么?”
他也不要人回答,自己答道:“因为怕死想活,活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怕死是人的天性。
光脚才不怕穿鞋,手握权力越盛,掌控力量越强,坐拥祖产财富越多,这样的人就越怕死。
娇妻美妾、美食珍馐佳肴予取予求,谁愿意看着自己伤残老弱将死?
玄门修道求不得真正长生,却可以延年。
但可惜修道讲究一个清心寡欲。抛却尘俗、断灭六情才能修出成果。
若非如此,别说朝廷,普天之下只怕大部分权贵都蜂拥而至投身玄门了。
即便如此,玄门的香火也鼎盛昌旺,求道者络绎不绝。
玄门弟子无亲缘,断情绝爱,杀父杀妻杀子证道者都有,在大道面前,什么东西抛不下?
可身体的衰朽是不可逆的过程,玄门修派求道,最多也不过是延寿数十载。
人至多活百余年,无论大妖还是修行者,寿终正寝是不可违逆的天理。
于是在百年前,玄门有奇才钻研出一门轮回法术,可借胎身携带记忆转世,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长生了。
“这门奇术能避过天罚,是因为此术非夺舍,而是转轮。”
王构望向稻琼,问:“你怕死吗?”
稻琼想了想,“自是怕的,但如果叫我所爱之人皆亡故,亲朋好友无一人留存于世,这样的日子活着也没什么意思,顺遂天理,寿终阖目也就罢了。”
王构笑着摇摇头,“也亏得你投身为妖,若是人,这种心态就算投身道途也决计修不出什么东西来。”
他目光转为清淡,“大多数人,是给一个机会就都愿意活的,哪怕饥寒交迫、苟延残喘,多活一刻也是好的……”
玄门来到世俗,根本不用费心挑选,找上药石无医、缠绵病榻等死的富贵人家,往往刚提出建议,对方忙不迭就答应了。
“我们以珍惜灵药吊命,许诺那将死之人多活十年,换得其孙辈里一胎婴的位置。
此非夺舍,而是借父母之体,行转轮之便,孕育出一个用来洗去灵魂衰颓的容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