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将影子在身前拉长,头顶两只毛茸茸的尖耳抖动着弹飞雪粒,猫妖迈步继续走,身后长尾巴慢悠悠摇晃,情绪突然就低落了起来。
长老殿里已燃起了炭炉,进门暖烘烘的,一看就知道秦洛惟他们回来了。
稻琼也懒得去过问几人的行踪,径直回了寝殿,把薄裘脱下随手往坐榻上一扔,就去浴房洗漱了。
她在宗楼忙了好几天,今天一个人翻了一整天的国律法经。
制订宗律的事情不是那么快就能完成的,正式修订得等到年后了,她只是提前熟悉了解。
开始的时候有几位长老还来陪着她,但临近年节,越到后来大家便也都惫懒了,今天宗楼议事堂里更是只有奉常长老一个人。
稻琼此时头昏眼花、乏累犯困,脑子放空什么都不想,也提不起精神来,只想进浴桶好好泡泡就上床睡觉。
泡完澡后精神一些了,猫妖便擦干身子穿上里衣,翘着半潮还带着湿意的尾巴去床边妆奁匣中挑了两瓶保养毛发的油膏。
她正准备抽开镜屉找银梳时,突然觉着寝殿内温暖的空气中夹杂的馥郁幽香似曾相识。
这不是殿内日常燃的任何一种熏香,这股香要更淡、更温和,又更不引人注意,像是绕指柔一般悄无声息就渗透进周边的空气里,好闻又叫人迷恋。
稻琼心猛一跳,循着香气便找到了床边。
掀开床帏,猫妖耳朵一下子便精神耸立了起来。只见枕榻之上,有美人正闭目酣眠侧卧。
萧缇应是已睡了好一会儿,少将军体热不畏寒,床上垫褥铺的柔软厚实,但被子却挺薄。
美人怕冷,察觉到凉意,身体侧卧着都蜷缩起来了。
许是睡不踏实,床帏拉开,亮光照射进来,她便醒了。
“阿琼?”她声音带有一丝低哑的磁柔,不知是因为疲倦,还是初醒时嗓音自带的沙哑魅惑。
鼻子里莫名其妙涌上一股酸意,眼眶一热,少将军的视线突然就模糊了。
她眨眨眼睛,把泪意强压下去,低声问:“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逆着光,萧缇看不清楚心上人的表情。
她笑着起身,薄被从身上滑下,原本被子锁住的一点岌岌可危的暖一下子便流失了。
察觉到凉意,她跪立起来,酣睡时不自觉扯散的襟口散开,露出胸口大片肌肤。
萧缇浑然不觉,起身偎入心上人温暖的怀里。
她环住稻琼的腰,脸枕在她心口,仰头轻笑:“今日除夕,我来陪你守岁啊,大长老不欢迎我么?”
没忍住,少将军还是伸手抱紧了她,怀中香软充盈,只觉灵魂都被注入了一股饱满温暖的力量。
可这猫妖随即把人横抱着放倒,掩饰般匆忙松手,将薄被拉起来盖她身上,去匣柜里找出来一件干净的皮裘大衣回来又盖了一层。
稻琼平曲一条腿坐在床边,“你还知道我是妖宗长老。
征调令一出,天机院在望京台的位置又拔高了一层,听说除魔司准备正式给那底院建制?
如果真的建制设了院卿,天机院从此就要和其他三院平起平坐了吗?”
萧缇微笑看她铺开裘衣盖自己身上,随即趴到她腿上枕着,长发披散于肩,侧头瞧她,“你从哪儿听的消息?”
“你管我从哪儿听的消息。
朝廷永远都是这样,说好的不偏不倚,也总是向着声势浩大的多数人。
望京台如今跟玄门好到穿一条裤子,你知道西荒大妖有多少叫嚣着要把除魔司赶出环琅州吗?”
萧缇伸手捏她的尾巴尖,“可我这个即将接任的正卿没有和玄门穿一条裤子啊,我现在不是躺在奉常大长老床上么?”
稻琼脊背如过电般跑过一阵酥麻,尾巴抖了抖被萧缇察觉到,美人轻轻笑了笑,少将军恼羞成怒炸了毛,“我在跟你正经议事!”
萧缇笑着亲亲她的尾巴尖,支起身子,柔弱无骨般偎入她怀里,抬手轻轻摸挠她的下巴。
“掌国者当步步为营。
朝廷既往忽视掉了玄门,叫那七大宗派多年经营膨胀至今,已成尾大不掉之势。若逼反了玄门,后果是谁也承担不了的。
你要相信大将军以及枢密院内诸国老。
大妖可以对朝廷说的话嗤之以鼻,可是阿琼,你站在少将军的立场上,以一个国朝百姓的身份扪心自问。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桩桩件件,你觉得朝廷还能容忍得下作为当今玄门魁首的七大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