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猫妖却似笑非笑,毫不畏惧的样子,下巴一抬,“你要不要先看看你身后再说话?”
不远处,不仅有第一批扮做刑部官员和卒卫逃出来的鹿妖卢钦等十几人,还有后来与少将军分散的王乔等大妖。
除此以外,更有乌泱泱一大批陌生人。
他们或老或少,有男有女,但无一例外,皮肤、耳朵、眼睛都外露着大妖的特征。
孙婉抱着儿子,小不听则昏迷着,被一个面容和蔼的胖妇人抱在怀里。
大妖藏于人间,原本都是一个个隐瞒身份的孤岛。即便偶尔结识了同胞相伴,也不过是一座更大的孤岛罢了。
玄门此时动手,便是将这一座座孤岛拆分挖走了一大块带到京城,这些无辜受难者的亲友暗地里早都寻了来,只不过无从下手,只能干着急罢了。
可关在刑部的逃囚们一旦自由,便通过族人亲友留下的气味或痕迹,迅速聚合在了一起。
少将军在城墙边没有等到人,是因为他们人太多,不好在城中聚集罢了。
他们只在集合点那里留了眼线。
眼线是一只雀鹰,那抱着不听的胖妇人养的。
妇人和蔼笑了起来,眼睛化为漆黑无光的深墨色,身后出现了一只庞大恐怖的毒蝎虚影。
“这位道长,你运气可不差,其他宗门颗粒无收,贵派可是五谷丰登呢!”
——
另一头,萧蕴一回府就去了妹妹的院子,直待到天光大亮才离开。
离开前,看着失魂落魄的妹妹,萧蕴有些犹豫,嘴唇张开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只心底暗自叹了一口气。
先前的想法果然没错,把那瘟神平平安安送走了最好。
她自来从容聪慧温柔亲和的妹妹,何曾有过这样黯然无措的样子?
萧蕴摇头离开了。现在还不是劝的时候。
像妹妹这般性格的人,情一旦生了便难灭。
反正人也没死,好端端离开了,等过些日子她心冷了再来劝,或许就能放下了。
长姐走后,萧缇长发披散,坐在软榻上魂不守舍。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不,她什么都没有想,但就是打从心底里涌上一阵难过。
哪怕在前世,她也早早就有预料,阿琼那般自由散漫的性子,压抑着总有一天会爆发的。
可她没想到的是,心灰意冷的绝望以后,心上人会用死来放她自由,去换回亲人的命。
那时稻家被稻泽牵连入狱,再加上定魔关失守,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将军府首当其冲遭受万民指责唾骂。
没有人想知道定魔关为什么出事,所有人只想推出一个靶子来承受苍生的愤怒。
稻琼作为稻家少帅,一个隐藏身份混在人间的大妖,稍加运作,便能轻易将这一切接过去。
她主动找上了尹侯,不明不白扛下了狼鹫二十万大军的血债,顺带也把稻泽犯下的错都接了过去。
不用调查也没人怀疑,天机阁、枢密院、狼鹫军……甚至整个天下都愿意相信并坐实这件事。
稻家也不例外。
一个惨死的孙女,换回一家人的性命,太夫人咬着牙默许了。
老太太出狱以后形销骨立,恨毒了作为最后一根稻草压垮孙女求生之念的萧缇,老太太也恨自己、恨朝廷、恨这是非黑白不明的世道,恨孙女拿命换回来的所有东西。
上辈子阿琼一死,不仅她的心死了,那个将军府稻家也死了……
可现在呢,阿琼不是说,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了吗?
那她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和自己说?
所以前天那般的快乐与陪伴,只是残忍道别前心上人给予自己的一场美梦么?
又或者说,是因为这一世许多事情都变了,她对那只向往自由的猫妖来说,已经成为了一个不那么重要也不那么喜欢的累赘?
萧缇既委屈又难过,将头埋进胳膊里,哭得梨花带雨,身体颤抖发烫。
窗户却于此时被轻轻敲响了,萧缇抬起头来,朦胧泪眼注视下,一只黄鼬鬼头鬼脑冒了个头,叼着什么东西窜上窗户跑进来了。
显然是没料到房间的女主人在哭,这只黄鼠狼有些心虚。
这封信应该是昨晚送到的,但京郊濠渠村孙屠夫家的一双儿女说祖母晚上炖鸡,会给它留个鸡腿。
鸡汤炖了一整夜,简直太香了,它守着炉灶一直没舍得走,直到早上吃饱了才来。
黄鼬把信叼到萧缇手里,讨好地用脑袋拱了拱她的手,这才一溜烟儿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