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心比心,萧蕴便以为妹妹在望京台的处境与自己差不多。
但她好歹是正经考出来的官身,萧缇却只是除魔司最不起眼的记室文吏,就算有稻家那位指挥使护着,可妹妹结交的这所谓“好友”在她看来也古怪得很。
一个公私不分,闲暇时也拉着自己体弱的妹妹到处溜达闲逛的上官,能是什么好人?
稻家那少将军这不是妥妥盯上了一个好欺负好使唤的跟班么?
可妹妹解释过几次,总为那个指挥使说好话,她也就不再多管了。
今天两姐妹下衙都早,外头日头还未落,暑气正盛。
看着自己和弟弟面前瓷碗里飘着碎冰、往外冒着阵阵白色冷气的绿豆水,再瞧瞧妹妹手里炎炎夏日还捧着的热茶,萧蕴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你不必担心我,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要紧事。
我先前还觉得你去望京台做文吏也好,不像我在刑部,接触的都是俗世里那些丧心病狂的凶徒——”
各地报到京师刑部的多是血腥大案,萧蕴刚经手帮办的时候还做过噩梦。
人残忍起来可比野兽还要凶狠暴虐。
父子阋墙、兄弟反目、爱人拔刀,甚至还有萍水相逢好心行善者被暴徒反咬一口灭门……
这桩桩件件,都无不叫旁观者心底发凉,也让萧蕴从骨子里对险恶人性产生厌弃。
但同样,也叫她对自己所拥有的美好而感恩不已。
定衍侯府纵有万般不好,至少母亲慈爱,家中妹妹和弟弟们都是亲顺和睦友善的。
“如今事态发展已不可捉摸,除魔司朝玄门发难,可那些修派哪一个是好惹的?
先前青山派覆没,其余宗派颇有微词,现在南天门也没了,剩下的五家却反倒安静了下来,各宗掌教老老实实自官路回命奉诏,这难道不蹊跷吗?”
萧缇怔了一瞬,“南天门没了?枢密院的调令不是让大军只压境围困问罪么?”
萧蕴看了一眼旁边,把竖起耳朵偷听姐姐们说话的弟弟打发出去了。
“是赵相家的小公子与我说的。
除魔司先前与刑部合作重启旧案,八十年前陆续发生的多桩人命官司,外加四十年前那起骇人听闻的鬼王屠镇惨案,近的还有几个月前桐城的灭门血案……
桩桩件件都查得清清楚楚,南天门斑斑劣迹,已是被钉死了罪名,决计逃不脱干系。”
曾为虚谷道人的王构就是南天门内的长老。
三世转轮毁尽了他的道心,本就是冷情自私的凉薄之人,心基崩毁之后,他恨自己更憎恶师门。
其中或许也有一丝自己道基崩坏后,对玄门依旧身处高位前途无量的同道们的嫉恨怨毒,旁的宗派不好说,王构将南天门的那些阴私勾当皆抖落了一个干净,不存丝毫顾念。
玄门为求长生转轮洗魂,这在修行道上也是机密的事情。
先不提望京台掌控的证据有多少,真要理论起来,各部衙司尤其是望京台,都有失察之罪。
为避免引发天下动乱,枢密院下的诏令颇有些暧昧。
诏书中大略提及了玄门近些年犯下的累累凶案,其中尤其将南天门着重单拎了出来,命其小暑之前阖宗长老护法及以上自缚归案,且敕令其余各宗掌教必得于立秋当日到达望京台殿前受审。
文函里并未将洗魂转轮一事点明,只隐晦提了提,颇有些警示告诫的威胁之意。
玄门自知理亏,剩余五派掌教都老老实实在军前领了旨意,唯独南天门掌教接旨后便被朝廷大军围山封禁,只等期限一到便要拿人。
南天门走投无路,阖宗封山闭门不出,可日前,掌教却于山内集结了门中所有长老弟子,将兴师前来问罪的国朝将领请入宗顶大殿,当众认罪忏悔。
他把玄门诸多罪责都揽于一身,随即毁掉掌教印信,遣散宗门,向殿内冷眼记载听取口供的官员奉上绝笔书,其后便自绝经脉以死谢罪。
“首恶已除,余下数十名长老护法都已被大军押送回来了,其余门人则主动登记造册,分批投入其他五派之内……
赵相主张对南天门余众弟子怀柔。
毕竟是修行道上一大派,南天门掌教一死,门中近千人转投其他宗派,总比成为散修流落乡野不受管束为祸要好。”
萧蕴将瓷碗里的绿豆水饮尽,起身道:“消息这两天应当就会传回来了。玄门这段时间看起来老实了不少,但谁也不会相信他们是真老实。
我听我们大人提起过,望京台正jsg卿宗篱有济世爱民之大才,为国家及天下万灵着想,有些事情他是必要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