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鄢的双腿交叠在一起,执起杯盏轻抿:“父皇息怒。”
他说着让皇帝息怒,却连多一句劝慰的话都没有。
皇帝定了定,当即手书传召翰林学士。
李鄢陪在皇帝的身边,跟着翰林学士一起草拟过诏书后方才离宫。
日上中天,到这时他才泛起些倦意。
外间的梨花开得正好,缕缕的幽微清香飘入车驾中,让他沉寂如死水的心也荡起些微波。
颤动的花枝掠过帘子很偶然地折进了李鄢的掌心,他阖上眼眸许久,最终是将花枝留在了车驾中。
太子的近侍乔装打扮过,已经在雍王府焦急地等了半晌。
一见到他回来就急切地迎了上去,近侍谦恭地向他行礼:“参见殿下。”
“无须多礼。”李鄢摆了摆手。
他走进花厅,长衣掠过台阶,衣袂翻飞,如坠花般飘逸,带着几分神人般的仙气。
他的步履轻快,却比常人还要稳许多。
“陛下不会太为难太孙,审讯两轮大抵就结束了,只是在案子告结前禁足之事八成是躲不过的。”李鄢的手指轻扣在桌案上。
他低声说道:“兄长若是担忧,不妨帮帮臣弟,将行刺之人的幕后指使早些找出,也好为太孙洗清冤屈。”
语毕后他抬手去拿杯盏,却突然碰到了桌上的白釉瓷瓶。
瓶身没有一丝纹饰,胎体极薄,几乎是透着光,里面盛放了几枝素色的梨花,分明是纯白到无暇,却又潜藏着些娇艳之意。
方才在路上隔得远,未闻嗅得出香气这么浓郁。
李鄢轻声道:“换掉。”
雍王的性子漠然,连对常用的器物也没有多少温情。
近侍战战兢兢,府中的侍从却只是习以为常地将瓷瓶撤了下来。
待到香气散尽后,李鄢才继续说道:“至于萧氏那姑娘,还是由贵妃看着安排,兄长不必再多插手。”
“等太孙回来后告诉他,既是陛下看上的人,便没有转圜的余地。”他的声音渐渐冷下来,“这次能靠自泼污水躲过去,下次还能吗?”
李鄢最后道:“让他收收心思,都已成家,就莫要再招惹别的女子了。”
雍王的语气虽然严厉,近侍却松了口气,殿下说得没错,无论太孙犯下什么过错,雍王总能护得住太孙的。
单凭他一句话,皇帝的气兴许便能消了八成。
只是太孙这运气属实太背!
这几次本都是要捉谢氏的那只小雀,没成想不仅和许氏行刺雍王的事搅在了一起,竟还遭人算计当众出丑,最要命的是那萧氏姑娘还好巧不巧地是皇帝看上的人。
若不是此番烂事还算顺利地解决,他都要以为是有人在暗中谋划了——
现今太孙虽然顶着谋逆的污名,但说实话东宫没人将这当回事。
太子刚刚登上储位时,说他谋逆的折子比雪花还多。
十余年来,虽也有过几次危机,却每每都能化险为夷,加之有雍王和贵妃的助力,更无须烦扰太多。
只要皇帝顺心,便万事大吉。
兴许过几日那萧氏进宫,讨了皇帝欢心,皇帝也便忘了太孙的这桩事。
近侍客气地告退,李鄢坐在花厅里,面如新雪,目似琉璃。
情绪落下来后花厅里都像被霜雪所倾覆,尽是冷意。
*
施施攥着那烫手的令牌回了府,很小心地放进荷包里。
绿绮和青萝在她下马车时,就紧紧抱住了她:“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她差些就要被她们二人给抱了起来,脸颊微红地加快了步子:“我没事的。”
七叔应当已经向府里交代过,施施回府后许久都没人来叨扰她,连继母也没有多问。
他太周全,总能将很繁杂的事快刀斩乱麻地处理干净。
更让她感到欢欣的事,自那天后她再也没有被梦魇所缠绕。
施施倚在月照院前的桥边,看着小鱼顺着溪流向下游,心中越发舒快,她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地再次见到继妹。
她的腿养了几日,很快就好了起来。
谢清舒大抵也知晓施施不想见她,特意选了施施去继母院中的那日。
她躲在屏风后,趁施施坐定后像小孩子般跳出来。
“施施,想我了吗?”谢清舒从后方抱住她,娇声问道。
施施有些无措,下意识地向继母望去,赵夫人却只是温和地看着她们二人,似乎很满意姐妹间这样的相处方式。
“轻些,二娘。”她将继妹的手臂拨开。
她不习惯与继母、继妹同处一室。
施施的神情略显不自然,在谢清舒将手落在她的肩头时,她甚至是想过直接起身离开会怎样。
“过几日就是外祖的寿宴,到时我想穿红裙子。”谢清舒与她贴得很近,柔声说道:“施施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