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这样?他为什么要害我?
她第一次有一种“时间不多了”的感觉。她被毒困扰了那么些年,即便知道它无解,即便会被它折磨,可她从没想过自己会从秦怿手里遭遇不测,她一直都相信他能保她周全。
可是事实确是她的身体每况愈下,终于要走到尽头了吗?
她不怕死。
可为什么她要死的那么憋屈?
被人下毒,被人算计,被人欺被人骗!
这口气,她程莠咽不下去!
程莠扶住门板,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眼里燃烧着火焰,仿佛下一刻就能跳出来将她整个人吞没。
她一把拉开房门,拖着残躯,闯进了代清婉所在的厢房。
门口的守卫吓了一跳:“少、少阁主?!”
程莠一把拨开守卫,冷冷撂下一句“躲开点”,“嘭”地一声甩上了门。
守卫从未见过这样的程莠,被吓飞了魂,他手忙脚乱地拽回自己的魂魄拔腿就跑:阁主!阁主!!阁主!!!
程莠阴沉着脸走到代清婉窗前,点亮了油灯,冲床上只比死人多一口气的代清婉喊道:“代清婉!你给我起来!你他娘的装什么死!”
“代清婉!你起来!你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药!花我的钱!你是来养尊处优的吗?!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什么阴谋!什么真相!你说话呀!”
程莠一把将代清婉拎起来,沾满鲜血的手抓着代清婉的白色中衣,将她的衣领染得血色斑驳,程莠红着眼睛,疯了一般地冲她吼道:“你给我说话!别装死!代清婉!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程莠把手按到金羽刃上,长刀已经抽出了一半,可代清婉仍无动于衷地紧闭着双眼,那灰败的脸色和苍白的头发仿佛都在嘲笑她的可悲。
程莠松开了手,金羽刃滑回了刀鞘,她瘫坐在床边,双手抱住头,痛苦地嘶吼了一声,她把手指插进头发里,无助地绞着发丝。
万籁俱寂,外面传来更漏的声音,程莠双目无神地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仿佛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
“咳咳、咳咳咳……水……”
身后突然传来气息微弱的声音,程莠迟钝地掀了掀眼皮,而后猛地回过头去看向代清婉,她竟奇迹般地醒了过来!
“水……”
程莠慢吞吞地爬了起来,默然看着她,没有动作。
代清婉忍着喉咙间的涩痛彻底清醒过来,对上程莠冰冷刺骨的目光心下一颤。
她瞧着程莠狼狈的模样,挣扎着坐了起来,嗤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笑谁。
她沙哑着嗓子道:“什么时候了?”
程莠道:“过了子时,八月十八。”
“对不起,我没想到我已将油尽灯枯了。”代清婉道。
程莠只是冷冷地盯着她。
代清婉深吸一口气,尽管喉咙疼得说不出话来,她还是强忍着缓缓道:“我哥他是无辜的。他是被人陷害的,是穆渲逼的,都是穆渲逼我哥这么干的。”
程莠皱着眉问:“穆渲是谁?”
代清婉咬着牙道:“穆洛衡的父亲。”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宛如静夜里的一声炸雷,好像有一盆冰冷的水兜头浇下,程莠只觉浑身冰冷。
“十年前在芜崎山,是穆洛衡救了我,他给了我新的身份,新的皮囊,把我养在深闺里,他告诉我,我哥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全是拜雾山所赐,所以我恨雾山,恨你们,恨你们每一个人。”
“我想报仇,我发了疯地想报仇,可他一次又一次地阻止我,甚至给我喂毒……”代清婉自嘲地笑了起来,“他给我喂毒啊,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你身上那无解的蛊毒,就是当初在芜崎山他亲手种下的哈哈哈,他亲手种下的……”
这就是所谓的真相吗?穆洛衡?真的是穆洛衡?
程莠抹了把脸,也笑了:“居然是他,真的是他。真没想到。”
程莠的满腔怒火像是被泡在了冰河里,她一时愤怒不起来,她所有的情绪都变得麻木不堪,凝滞成了一片空白。
她只觉悲哀至极,可笑至极。
为什么让她恨至骨髓的人,都是她恨不起来的人。
林禹……穆洛衡……真是演了一出好戏!
“他到底想干什么?”
“报仇。”
就在这时房门猛地被推开,“哐当!”一声一下子涌入了好几个人,瞬间挤满了小小的一间屋子,床边的火烛打了几个颤,厢房内的光亮一时恍然,险些覆灭。
程萧仪,秦怿,贺琅,连酒还没醒的贺珩也跟来了。
程莠背对着众人一动没动,代清婉盯着自己发青的指尖,哑着嗓子继续道:“报先祖皇帝赶尽杀绝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