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莠的双手背在身后,她弯下腰俯身与他视线保持齐平,直视着他深邃的双眸,继续笑着道:“那,你要抵赖吗?”
贺琅看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容,看着她清澈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自己的模样——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几根头发如野生似的翘得天南地北各不同,形象实在是十分不体面。
但他突然就释然了,他温和地笑道:“不抵赖。”
程莠的脸蓦地一红,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她直起腰身,掩饰性地咳了两声,而后把案几上的醒酒汤端给贺琅,道:“把这个喝了吧,我在里面加了两味药材,解酒效果很好。”
贺琅看着她,接过药碗,应道:“好。”
趁贺琅喝醒酒汤的间隙,程莠拖了个椅子过来,坐到了他的床前,等他放下药碗,她支着脸看着他道:“你和我爹到底是怎么碰上的?”
贺琅面色一僵,神情尴尬,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发顶,抿了抿唇道:“昨日我去市集办完了事,本已打算回去,路上碰上了一群恃强凌弱的混混,我便出手管了场闲事,刚巧伯父路过,见他们人多势众,便也拔刀相助,我们便相识了,事后伯父一再邀我喝酒,我推脱不掉,就随伯父去了。”
程莠听了,换了只手支脸,又道:“那你们又是怎么喝着喝着喝成了兄弟的?”
贺琅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急忙向程莠解释道:“程莠你听我说,此事绝非我本意,那会儿我真的喝多了,糊里糊涂的,我向你和伯父道歉,是我太失体统了。”
难怪那时他见程萧仪觉得很是熟悉,原来是程莠的面容有七八分都随了父亲,尤其是那双笑起来像弯月的眼睛,也难怪他会心生亲切之感,答应和一个陌生人去把酒言欢。
程莠哈哈大笑,对贺琅道:“这事也怪不着你,我爹那人吧,就那样,你不必在意,我想当时定是他非拉着你拜把子的吧,那你们……拜了吗?如果真的拜了的话,那我可就真得叫你一声贺叔……”
“没!没有!”程莠话未说完就被贺琅慌忙打断,“没来得及程莠!当时我们都喝大了,也就随便说了说,没拜没拜真的没拜!我们还是可以的程莠!”
程莠一时没反应过来,笑问道:“可以什么?”
贺琅蓦地敛了眸,轻声道:“可以……成亲……”
程莠:“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程莠听了他大言不惭的话语,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个面红耳赤,贺琅见状,连忙下床来,鞋也顾不得穿,伸手去帮程莠抚背顺气。
程莠好不容易缓过来,有些埋怨地看向贺琅道:“你现在说这话也忒早了点。”
贺琅抿着唇看着她。
程莠轻轻拂开他的手,有些局促地将目光转向地面,说道:“我……我阿娘说过,如果两个人决定成亲结为夫妻,那彼此一定要相互了解,一定要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对你好,是不是真的爱你,是不是值得托付终身。”
程莠抬起头,望向贺琅的眼睛,神情认真道:“我平日里是不太着调,或许为人还有点轻浮,不像世家小姐那般温婉贤淑,但我喜欢一个人,也只喜欢一个人,一直只喜欢一个人。如果那个人是你,便一直是你。”
她只是希望,待她完完整整地了解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还是她最初喜欢的模样。
贺琅的心在胸膛里一下一下地鼓动着,好像要跳出来似的,不顾一切地奔向眼前的这个人。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滚了滚喉结,看着她道:“阿莠,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程莠望着他,愣了好一会,而后莞尔一笑,大大方方地张开双臂,道:“抱吧,给你抱。”
程莠站起身来,贺琅略略犹疑了一下,既而伸出手将她揽进了怀中。
他轻轻地拥着她,把千言万语都融到了这一个无言的怀抱中。
没有风花雪月,也没有海誓山盟;没有承诺亦没有束缚,他们不用为了什么而在一起,他们只是简单地因心之所向,坦然奔赴。
程莠的双臂环在贺琅的腰间,第一次那么肆无忌惮地去抱一个男人,她只觉心里好似甜甜腻腻的,就像有人在她的心里打翻了一个蜜罐,让她有所害怕,又有所期盼。
当两个人真正互相坦白心意时,程莠才发现,原来十八年来所看过的坊间情爱话本都只是浮光掠影,所知道的江湖爱恨情仇都只是咫尺千里,于她不过是闲暇时消遣,而实际没有任何用处。
在一场新的未知征程中,她会为此茫然无措,一贯的机敏好像迷了路,她仿佛回到了初出茅庐的那一天,天地于她来说都是新奇的,对山外世间的一切渴望,一如从前般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