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打趣她当面一口一个阿潆叫得亲热,背后却这么疏远地喊尊称,心里却也挤出了几滴酸苦,忙是真的忙,但恐怕也是不敢不忙。
当然,我也没有食言,闲时就去看看王妃。
若是每位病人都有王妃这样的耐力与势头,怕是天下的病能少上一小半。我交代的每样禁忌她都一一照办,忙碌的政务没有压垮她尚在康复中的身体,反而给了她别样的动力,每一回诊脉,我得到的都是好消息。
诊脉只是一方面,王妃那里有种令人心安的定力,让我忍不住多待一阵,有时待的久了,索性留宿,和她同床而寝。
我一向是睡得好的,仅有一次午夜梦回,发现她不在身侧。
迷蒙中掀开一角床帘,发现窗户洞开,月色将临窗而坐的王妃身影洗得清练。
她手中那把细剑,被一遍遍擦拭着。并不存在的细尘和难以诉说的心思一起,飘零在这无人知晓的浓夜。
第二日我醒时,她已在书房见客,容色通常,眼下一丝乌青都没有。
我对那如幻如梦的一幕只字不提,重开了一张方,默默添进去了两味安神益气的药材。
每月十六的劫日又至,王妃自然不会留我一人在医馆,一帖早早将我传到府中。
“我答应沈叙的,”她刚刚放走了一位官人,打着哈欠对我说,“你每月这几日就来我这里住,我看着你。”
我已在这出入习惯,为她递上一盏茶:
“我去后殿住吧,娘娘这么忙,扰您休息就不好了。”
“可别,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怕你师父不远万里回来给我下药把我暗杀。”
王妃身体见好,谈笑也一如从前。
“对了,”她手上沾了墨,用下巴指着公文上的信封,“沈叙的信,一并拿来我这里了。”
我打眼一看,确实是沈叙的字迹。
心上好像有个疖肿,平时闷着憋着,今日被这字迹里锋利的笔画一挑,现在脓和血掺着往下流,带着酥麻的痛感。
拆开一摸,里面却是空的,再捏起来抖一抖,抖出压得平展的几瓣花,抱着幽香散在地上。
我不由得疑惑出声。
王妃抬眼:
“怎么了?”
我翻过信封确认一遍,虽然未写明姓名,然而是沈叙的字没错。
“许是弄丢了吧……”我丧气道。
王妃找了个湿帕子擦手,站起身看了一眼地上,了然笑道:
“你怕是拿错了。”
说罢,把另一个放在一旁的信封拿过来,这回写明了沈卿卿三个字,果真是我的。
她一边蹲下身捡起那些花瓣,一边温柔地向我解释:
“这封应该是他代王爷写的地址一并发出的。他倒是有规矩,不敢写我的名。”
“抱歉抱歉,”毕竟是犯了别人私隐,我忙不迭道歉,“我不是有意的,而且信封里只有这几瓣花,其余的我也是真的没见。”
王妃把它们一一收进架上的书册中,才笑道:
“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王爷眼盲后就不能写字了,以花代笔,仅此而已。”
沈叙的信我留到睡前才拆,与静王不同,厚厚的一沓,从沿途风景写到吃穿住行,读来仿佛与他同行,笑个不住。
他从前可没有这么唠叨。
这么一想,又似有棉花堵住了我的鼻底,絮絮得难受。
药效看来不错,身畔王妃已经睡着,呼吸浅浅。
竹林中有鸟声婉转叽啾,把我从疼痛的余波中拽出来。
这是第二个没有沈叙怀抱的毒发之夜,这次甚至连沈叙的身影也寻不到了。
王妃果然寸步不离地守着我,见我醒来,手里的书简一扔,就跑去给我兑茶,她的动作是愈发爽利了,看来恢复得不错。
日光舒朗,竟已是六月时节,我假装无意地问过日子,却被敏锐地拆穿。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么?”王妃替我把药液吹温。
“没有没有。”我接过来喝了一口,堵上喉咙。
她眼光流转,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碗:
“就你这点功夫,瞒我还早呢,到底什么日子,让你一听就改了颜色?”
我被呛到,顺了顺气,才承认道:
“是我生辰。”
想了想,又补道:
“也是沈叙的。”
王妃蹙了蹙眉,很快笑了。
“你的生日好办,横竖我也没什么可送你的,晚上请你吃点好的。”
我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娘娘已经给了我很多了。”
这是实话。
她捏着我的脸颊,笑容愈盛:
“不过啊,我还是得告诉你,免得你一直被诓还不知道。沈叙多半是胡诌,他们兄弟有个规矩,为了避免厚此薄彼,也为了彰显天家神性,一律不过生辰,只有继承皇位才将元日作为生辰,叫一个“与天同庆”,其余人直接免去此日便罢,年头一过就长一岁。皇子的生辰只有诞育子嗣的妃嫔自己知道,若是告知孩子或者有所表现亦会受罚,他不可能晓得,怕不是你问时随便扯来应付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