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许丢了。”我嘱咐道。
“怎么,你舍不得自己的头发?”他扯着嘴角,“那发带还是从前我给你的,就这么敷衍我?”
“治好我的病,你剃光我都行。”
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的肩膀,我打算再睡一阵。
“你走之前,一定叫我啊。”
根本不用叫,心里揣着事根本睡不久,第二日一大早,我就穿戴齐整,准备出门送行。
王妃本也要同去,一起行至王府正门,被一群穿着官服的大人们拦住了。
他们垂首待着,领头的那个行了礼,还在思忖怎么说,就被王妃反问了回去。
“你们在这站着是想说,不许我去送行,对么?”
我看向人群里,只认得出一个肖大人。
王妃咬着牙:
“王爷远行,我只去送送,尽心而已,诸位大人何苦如此?”
那位最前面的又行一礼,对她已经有些激烈的语气置若罔闻:
“王爷此去,城中大小事务全赖娘娘定夺,娘娘尚未痊愈,城楼尚远,况今日风紧,还望三思。”
实话说,我也曾想过劝她,毕竟如今她也只是能多走进步路,送到这里,鬓边就有些出汗了。今天这朔风横云的,若是吹着她,又要有一番麻烦。
只是我劝不出口。
两相僵持,王妃看向王府洞开的大门,最终也没有迈出去。
“托你代我去了。”她转身回去时,拍了拍我的肩。
因为不是明着发兵,静王他们只扮作商队出行,城中的百姓也只当王爷出游,登上城墙相送的,只有我和王府中的侍从们,外加了解内情的各位官人。
听沈叙说,那些打扮寻常的人都是王爷这些年屯于城中的甲士,我看着他们三五成群,只觉比从前见过的商队是要沉默许多。
了无兴致。
巳时一到,人群鱼贯而出,既没有商队上路的盎然期许,也没有行军出发的威严士气,他们走向未知的前路,把这座世外小城渐渐地扔在身后。
沈叙没有回头。
直到马蹄扬起的最后一粒尘埃都归于宁静,我们才离开高耸的城墙,散入城中。
随筠自然没有来,浓翠走在我身侧,备着扶我一把,也是王妃的吩咐。
但我不需要,不知是城头的风吹散了拧在身体里的痛意,还是沈叙带走了我最后一点娇气,今天的我格外清醒。
回到王府时,王妃已经披衣坐在桌前了,公文摞成高低参差的好几堆,把她的神情掩得结实。
“回来了,”她俯身写着什么,竹笔在纸页上划出好听的声音,“你也还没好呢,去歇着吧。等你身子好了,再打算之后的事吧,留在我这也行,我可能确实还需要你照顾一段时候。”
我替她烧热了炭盆,热气顺着指尖熏入身体,冰凉的无力感遁逃无形。
“我会时不时来看您的,”不顾炫目,我盯着碳缝中的红光,“我还是得回医馆去。”
沈叙在不在,那里都是我们的医馆。
他是大夫,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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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妃:家人们,家人们,这cp我先磕你们随意啊。
第154章 万绦风声里
自与沈叙相识,我与他称得上日日相伴。
彼时并非不思念,而是思念稀薄,只在下山路上,或者临睡之前悄悄造访,我还没有抓住它的尾巴,就没了踪迹。
而今长别,方明白思念原是如此厚重而有形。
我坐在沈叙的椅子上,为来往病患诊脉开药,手边搁一碗清茶,几本药录。思念就在那里,在按时间顺序整理的脉案内,在抄录得一丝不苟的药方里,在我投出去的每一寸目光中,一切一样却又不一样的事物都在向我描写他的存在,有曾经也有未来。
最初几天,也有不适应乃至夜中暗自垂泪,恍过半月,我学会了与思念共处。
只当它常伴我身,在吟诵无人知晓的歌谣。
不过这日子过得其实也并不寂寞。
附子自从沈叙的冻伤好了就回去上学了,他说从前为了学医才休了那边课,现在得加紧补回来。我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去向王妃说明,他揉着脑袋不吭声,我也就罢了,总有开不了口的话,也总有不得不开口的时候。
肖姑娘一休课就爱来找我,她的腿有些起色,据说在家已无需人侍奉,行动自由。肖大人自然开心,亲自登门欲请我吃饭,我用了毕生所学话术,才推拒得了。
“其实你可以来我家玩的,”没有病人时,肖姑娘就找着话和我讲,“我家就我一个女儿,我也无聊啊。”
我把正在誊抄的药方朝她推了一寸:
“我要给人看病呀,再说,你不也可以进王府去找王妃玩么?”
“王妃娘娘……”她叹口气,“从前还拉我去替她看账,现在却是真的忙,我去过两回,都坐在一边看她与那些大人们议事、讲谈,或者坐在那看公文,话都说不上几句……王爷不在,她突然就好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