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江南矿山究竟有没有被毁,如今还不可知,但康陵起火是实打实的事。
更何况,康陵这件事就发生在不久之前,甚至还一度传出皇帝失德惹上天惩戒的谣言,眼看着这谣言又要再起,父皇更关注的,必然还是火药这件事。
果然,元康帝的眉头再次皱起来。
千秋宴还未散席,这里并不是分辨是非的地方,但胡源跪在殿内已经引起了殿内殿外的关注,若不加以干涉,难保此人还会再说出更多的惊天之语。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胡源,后者依然稳稳地跪在原地,手中高举着一样东西,因为距离较近,这时候再去细看,就看到那被叠起来的纸张背面,隐隐透出来一些暗红。
他闭了闭眼,吩咐一声,“来人。”
一直候在附近的禁军闻声而出。
禁军出动,甲胄与兵刃就会因行动的幅度产生一些铿锵的撞击之声,这些声音四散出去,已经变得很弱,但也仍存在感十足,令人无法忽视。
卫芜音听着这些声音,蓦地收紧五指。
这么久了,她果然还是不喜欢听到这些声音。
这样想着,视线不自觉落向对面的卫然。
这时候的卫然不过七岁,身体逐渐长开,但也仍是一团孩子气,他从听到胡源说的话开始,就一直在茫然的往她这边看,试图从她这里找寻一些安全感,让自己在这种莫名其妙但又剑拔弩张的气氛里镇定下来。
这会儿见阿姐终于看向自己,那颗惊愕过度的心终于得到了些许放松,跟着眼里就涌上一股热意,鼻头一酸,就想当场哭开。
卫然的变化落在卫芜音眼中,见他忽然之间眼圈儿就红了,明白他大概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她的视线倏地移开,落在一旁随侍的高大明身上,示意高大明快想个法子,别让太子当众失仪。
高大明接收到晋阳公主的意思,战战兢兢的给太子夹了一块甜糕,他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唯恐一个不留神在本就紧张的气氛里引来雷霆之怒。
而卫然见阿姐忽然又挪开了目光,心里虽然还委屈着,却也明白阿姐这是在让自己恢复储君的仪态,不得不狠心不管他,默默的深吸了几口气,夹起高大伴给他的甜糕,一边吃一边让自己镇定下来。
好在这里的动静并没有引来元康帝的注意。
元康帝在叫来禁军以后,忽然又改了主意。
今日是千秋节,今晚的宫宴是他的千秋宴,胡源此人既然敢在他的千秋宴上闹事,要么是受人指使;要么,是这其中的确有一件惊天大案想恳请他这个皇帝来主持公道。
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不宜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来分说。
“把人带去偏殿。”最后,元康帝这样下令道。
卫芜音听到这一句话,松了一口气。
她赌对了。
胡源被带去偏殿,千秋宴也随即宣布散席。
另有旨意,宣晋阳公主与秦国公入偏殿。加上萧斐前些时日去了康陵邑,也着其一同进入偏殿。
余下的官员各自准备散去,有些察觉出苗头不对的,各自找到可以商量的人,正打算相约到府中探讨一二。
但这时候,又有禁军听令前来,守在集英殿附近的各个出口,竟是一个人也不曾放出去。
众人见状,随时满腹疑惑,但也还是老老实实坐在原位,等待皇帝下达新的命令。
……
卫芜音被禁军引着进入偏殿。
元康帝已经坐在里面了,一早就被带进偏殿的胡源此刻仍是跪在殿内,手中依然高举着那样东西。
她进去的时候,秦晌和萧斐也先后进入偏殿,锦礼给几人各自端上一盏茶,而后自觉带着人退出去,守在殿外。
卫芜音的位置距离元康帝近一些,秦晌和萧斐并排站在另一侧,胡源跪在中间,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叫胡源?”元康帝开口打破殿内的沉寂。
“回陛下,正是罪臣。”
“手里拿的是什么?”
“状纸!”胡源扬起声音,“罪臣要为家中妻儿伸冤!为城北葬身火海的百姓伸冤!”
“你伸冤?”元康帝这次微微一愣,看着胡源手里捧着的状纸,眯起眼睛,“大胆胡源,千秋宴上胡言乱语,如今还想故技重施么?”
“陛下明鉴!”胡源并未露出惧意,眼眸中反而流露出浓浓的恨意,“罪臣并非胡言乱语,当日城北突发大火,罪臣的妻儿还在家中,他们连逃命都来不及,就被困死在了火海里,城北百姓同样无辜,而引发这场大火的,正是秦国公!是他下令,把那些火药全部运进康陵地宫,还说,知情者若有敢泄露者,格杀勿论!罪臣的这份状纸,就是要状告秦国公,秦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