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初初见到的她那样。
“殿下,”他忽然出声,想打破这种不知为何会产生的与她拉远距离的错觉,“今日贸然劳烦殿下替臣批些公文,微臣心中实在感激。”
她听到这话,果然拧起眉头,不太高兴的睨他一眼,“那是本宫心善,念在当初你也替本宫批过奏疏的份儿上,还你这个人情。”
随着她这句话,前一刻还仿佛远在天涯的人,一瞬间重新近在咫尺。
萧斐暗自一笑,点头道,“殿下说得是,殿下最是心善。”
她拿起的这一卷公文有些长,看了许久也未曾看完,萧斐的目光无意间落在她手边的文书上,忽地暗道一声不妙,“殿下,”他有些心虚,“那是臣刚刚批过的。”
之前他一直坐在这里,听底下来报说她已经过来了,才匆匆拿了些未批过的放到床里,但这最后一份经他之手批复好的公文却忙中出错,放错了地方。
尤其是……
这卷公文虽然长,却通篇都是辞藻华丽却没什么实质的骈文,待看到结尾的落款才知道,这人是才从翰林院调到地方上做知府的翰林学士,他大概是初到任上太过激动,事情没做出什么名堂,文章倒是写了一堆。这卷废话连篇的文书内容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此地民风淳朴。
卫芜音本来就看得恼火,却又怕错过其中的重要词句,耐着性子一列列看下来,听到萧斐这么说,径直翻到末尾。
果然看到上面已经有朱笔批过。
方才这些时间算是浪费个彻底,她丢开文书,乜了萧斐一眼。
语气还算平和,“除了这一份,还有哪些是你批过了的?”
“没有了。”萧斐满是歉意。
等了许久,也没等来她的下一句话,不由奇道,“殿下竟然不生气?”
卫芜音觉得莫名其妙,“这些都是你要批复的公文,批不完,耽误的也是你的事,和本宫有什么干系?”
她这话说得过于冠冕堂皇,细想下来也的确如此。
卫芜音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探究的看向他,“你这么盼着我生气做什么?”
“微臣只愿殿下再无烦忧,怎会盼着殿下这些,”萧斐答得从容,“只是今日的殿下,与以往有些不同罢了。”
若换做以往,她早该挖苦他两句了。
但想到这里时,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盼着她生气做什么?
心里的古怪攀升,干脆转移话题,“这些日子,宗室那边不曾为难殿下吧?”
皇庄被收回后,宗室又见不到元康帝,闹了许久,到心中怒气发泄得差不多时,卫芜音才出面安抚。
或许宗室觉得卫芜音身为公主,与他们又是同宗同源,这才将怒气发泄到他这个被皇帝提拔上来的摄政王身上。
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出昏招,再对她下一次手。
“暂时还不曾,”卫芜音因着这话,顺便打量一眼萧斐,“青桐只说你中了一支毒箭,具体伤在何处?”
萧斐指向自己心口处,“和殿下当初一样,偏了一寸。”
是本能的反应让他避开一些,否则毒箭扎入心脉,一经扩散,人就没了。
他从前在军中,什么样的伤没受过,最重的时候连动都动不了,硬生生在床上捱着。
但每一次捡回一条命来,他都只感慨自己是大难不死。
除了这一次。
那天他从昏迷中醒来,忽然觉得,幸好他又醒过来了,否则,他该有多遗憾。
到这时候才真正承认,周围的一切,都无比真实,尤其是,他又能听到她毫不掩饰的当面“讽刺”他了。
卫芜音听他说得轻描淡写,但看他面上表情却丰富——云淡风轻里掺着说不出什么感觉的笑意,眉眼间偏又过分柔和,当这些表情全都加诸在那张得天独厚的脸上,也还是透着些怪异。
卫芜音判断不出他这神情里的含义,干脆拿回刚刚那卷文书,展到最后,仔细看了看萧斐写下的内容。
与繁复冗长的骈文相比,他批复的内容简短凝练,但从所写字迹来看,笔画略显虚浮,可见他伤得不轻。
否则凭他的能力,也不至于专程让人请她过来相帮。
口中只道,“这些文书既已按轻重缓急分好,你也无须心急,我今日先帮你批复一些,余下那些无关紧要的,往后你慢慢批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