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政事堂和杨仆射等人打了几轮太极,甚至还让吏部翻出了历年的官员考核表,最后终于选定了高陵县法曹闻野。
闻野不属于朝中任何一个派系,之前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迟迟得不到升迁。与他同年的那些人早都做了一县之长,就只有他一直还在法曹这个位置上留任。
这次闻野能在一众被推荐的人选中脱颖而出,其中一个原因是他极富耐心的找齐了温卿予“停妻再娶”的所有证据。
当时其余人在权衡利弊之后,都妥协了这个决定。
只有萧斐,虽不曾发表过什么看法,却在政事堂里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她许久,她的眼神与他一对上,就看出来这人是在打着什么主意;
本以为出去以后萧斐会拦住她商议些什么,结果他只是照常和她闲聊几句,其余的一字未提。
正想着,就听绿拂答道,“驿馆送来的消息,闻野前去换了一匹马,按脚程来算,差不多会在傍晚进京。”
傍晚进京,隔日上任,看起来一切顺利,但若有人想要在这中间做些手脚,却也来得及。
她记得前世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有差事因故空了出来,杨家原本看好这桩差事,运作无果,最后落到了旁人手中。杨家看似妥协,实则暗中关注那人动向,在那人即将到任的时候,买通一伙山贼,把人给劫了,事后做出山贼劫财害命的假象,顺理成章拿回了差事。
想到这里,她当即说道,“闻家那边多派些人看护着,若发现不对劲,先把人抓了再说。”
午后困倦,交代过这些,她便打算回房去小憩。
绿拂领命,正要离去,又被她叫住。
“他要是求见,就让他在外面等着。”
虽然没有明说是谁,但绿拂心中有数,答应了一声。
……
卫芜音歪在窗边榻上时就在想,隔了这么多天,萧斐那边始终没什么动静,反倒是他手下的人频频往城中一处小院去。那小院看着不起眼,周围把守却多,也不知小院里住的是什么人。
这不免让她想起前世,她被萧斐安排住进他的府中,他命人专门腾给她的那个小院就是把守重重……
想到这里,她忽地坐起来。
前世以卫然的手段,都没能知道她其实一直被萧斐藏在府里,如今一切都才刚刚开始,萧斐若想藏个人,还真是易如反掌。
他弄得这么神秘,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思来想去间,倦意涌上来,索性什么也不再想,睡了一觉。
梦里光怪陆离,都是些从前的事。
忽然,她似是听到一缕琴音。
是极流畅的一抹扫弦,像是涓涓细流般流淌进来。
之后的琴音舒缓,没有多么激昂的声音,也不曾流露多少嘈嘈低音,就始终保持在一个没什么起伏的区域,节奏却明快,与她平日里听到的那些曲子不同。
这一首更像是一支平平常常的随心意而动的曲子,仿佛琴声的主人在百无聊赖之下新手弹拨,打发着时间,等待着谁出现。
听着听着,卫芜音睁开眼,彻底从梦中醒来。
琴声果然是自门外传来。
又看向窗边,窗外阳光依旧,她大概并没有睡下多久。
能在她门外弹琴的人,只有那一个。
想到这里,她慢慢从榻上起身,推开门。
院中只有一人一琴,萧斐着一袭飘逸的葛丝衣,即使院中无风,宽大衣袖依然随着他的动作翻飞。
他正对着门,眼眸却低垂,看着琴弦。虽然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却并没有抬头,仍在全神贯注的抚琴。
但从他指间泄出的曲声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随意,而是忽地一转,接上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音调。
仿佛闲庭信步间忽然步入山涧,头顶是高耸直上的山,山上松柏极力舒展,清风从松柏间坠落,一直沉到湍急流水中,激起涟漪一圈圈的不停的向外散开,引来飞鸟走兽凫水嬉戏……
卫芜音干脆就站在门口听他抚琴。
一曲毕,萧斐这才施施然起身,向着她行了一礼。
“什么时候来的?”卫芜音看着他问。
“来了有一阵,得知殿下在休息,微臣不敢上前打扰,只好借殿下的琴一用,打发时间,”萧斐说着,走进廊下,隔着一段距离停步不前,恭恭敬敬的问,“不知是不是微臣的琴声太吵,让殿下不得安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