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星汉“哦”了一声,捡起那只鞭炮,跟陈斯远道了一声别,“斯远哥,我们回家吃饭啦。”
陈斯远点点头,看着姐弟俩的身影进了小楼,怔忡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家里通着暖气,一进门,他头发上结的冰晶便化成了水,滴到了他的面上。他母亲看到,忙给他递了块毛巾,说道:“擦擦脸。”
他接过来,坐到沙发上,无意识地擦着脸,目光却有些魂不守舍。他母亲见他这模样,不由纳罕,问道:“这是怎么了?出去一趟,怎么跟掉了魂儿似的?”
他转过身来,看着她,问道:“妈,你知道穆星汉去世的伯父还有一个女儿吗?”
“知道啊,”她好奇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是我林学院的师妹,我刚才出去,在穆家门口碰到了她。可我之前,从来不知道她是穆司长的孙女啊……”
“原来她是你们学校的吗?这事说来话长,”她娓娓道来,“你修平叔叔六零年的时候,就下放到内蒙古了,在那里结了婚。后来夫妻俩因为意外身亡,留下一个女儿,当时你穆爷爷和梁奶奶都在改造,顾不上她,据说被当地的牧民收养了。几年前,梁主任去找过她,只是不知为何,她没跟着回来,只有她父母的骨灰带了来。不过,我去年听说,她考上北京的大学了,当时穆司长和梁主任还都挺高兴的,开学的时候,还专门派了小姚去接她。”
“小姚说的亲戚是她啊……”他喃喃道,“原来那时候我们就见过面了吗?”
他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难言的滋味,这是不是说明他们之间还是有缘分的?就像今日在大院里不期而遇。
母亲觑着他的脸色,轻声问道:“你是对他有什么想法吗?”
这一句问话将他从沉思中唤醒过来,他咳了一声,才坦诚道:“是有,只是我之前并不知道她是穆爷爷的孙女,还以为她是蒙古人。”
并不是所有的蒙古族都用蒙名,他在北京见过的蒙古族同胞不在少数,大多都是汉名。这种现象有其历史原因,已经绵延七百多年了,所以穆星河顶着一个汉名,他也从来没怀疑过她的民族成分。
“而且,我从来没在大院见过她……”
“这个姑娘确实有点低调,每次来穆家,基本不出门,我也就在她家碰上一回,”她笑道,“是个很有礼貌的孩子,长得也漂亮,你要喜欢,大可以去追求。”
她父亲虽然不在了,穆副司长也到了退休的年纪,但他门生故旧遍天下,穆家老二现在也在地方任职,前途一片大好。穆修平只剩了这么一点骨血,想必穆家不会亏待她。
陈斯远看着母亲,笑了一笑。
当晚便是除夕,穆老爷子也有空和她们一起吃个团圆饭,只是星汉的父母都没有回来。好在今年惠姨没有回老家,给张罗了好大一桌饭菜。
吃过年夜饭,一家人准备守岁。家里有个唱片机,穆爷爷挑了一张放上去,却是骆玉笙的京韵大鼓《子期听琴》,唱的是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典故。她的唱腔婉转悠扬,又不失嘹亮清脆,听来荡气回肠,穆星河不由听入了迷。
门口铃声响起,穆老爷子抬起头,见惠姨去开了门,陈斯远抱着一个纸袋走了进来,不由招呼他道:“是斯远啊,快过来。”
陈斯远恭敬地向他问了好,才看向穆星河,笑道:“星河,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穆星河便点点头,算是回礼,穆老爷子看看她,又看看陈斯远,问道:“你们认识啊?”
陈斯远便在他的示意下,坐到了他的身旁,说道:“我俩一个学校,您不知道吗?”
他这才想起来,说道:“哦,对,我怎么给忘了,当初知道星河考到林学院的时候,她奶奶还说,要不要拜托你照顾一下她……”
“那怎么没找我呢,要早知道,她一入学,我就多看顾着她了……”
“嗐,是她自己说不用的,”梁奶奶从楼上下来,正好听见这话,解释道:“我本来想去找你的,星河说自己又不是小孩子,做什么去麻烦别人?”
陈斯远忙站了起来,她手一压,示意他坐下,接着道:“她一向主意正,我也就不提这事了。”
她在穆星河身边坐下,转头对他道:“不过,你们这不是认识了吗?”
陈斯远看着她,笑着称“是”。
看惠姨给他端了一杯茶,便道:“小惠,你别忙活了,斯远也不是外人,坐下歇歇吧。”又问陈斯远道:“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哦,”他把放在边几上的纸袋拿了过来,说道:“我姐姐前段时间去了趟欧洲,带了些红茶和鹅肝酱回来,我妈妈让我送来,给您和穆爷爷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