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轻快若顽童。
邵宴宁又觉他被狠狠推进一处黑暗,头痛欲裂,未及清醒又昏迷过去。
万物寂静,唯寒风呜咽言语。
邵宴宁眼睛一睁,白茫茫的雪地里,只有一只白狐狸梅花脚印,他变成了晃晃。不,他不是晃晃。邵宴宁回到神识里,那里一片虚无,他唤了声晃晃,一只小小的狐狸从黑暗中窜来,轻巧攀进了他的怀中。
他已经死了,但他被神仙救了。
邵宴宁的灵魂太虚弱,他根本无法控制晃晃的身体,于是他对晃晃道:“去找岁岁,我们一起去。”
大多数时间他都昏迷在晃晃的神识里,清醒的时候,他和晃晃迷失在茫茫雪地里。走啊走,走啊走,等他和晃晃来到不落时,正是城破那日。玉岁提着刀冲进敌军,她战死沙场。她的阿娘流着泪,目光带着一望无际的温柔,城门一跃殉城而亡。
邵宴宁发疯似想要冲进战场,他在人群中寻觅她的身影。可玉岁如同一片枯叶,被吞噬在整个秋天。
晃晃不知被谁踹了一脚,连月的奔波让它颓靡,那一脚踢得它鲜血从口中溢出,染红了它早已不甚干净的毛发。
不落城承载它最初的记忆,透过牢笼,它满身警惕的看着牢笼外的小女孩,她眼中满是对它的怜惜。玉岁从猎户手中买下它,她将它放生,她说:“莫怕,下次不要再被逮住了。”
晃晃站在空旷野外犹豫片刻,几步跃到她身上,用脑袋使劲蹭她的脸颊。
它跟在她身边多快乐,不落城的大街小巷都有她和它撒欢的踪迹。玉岁喜欢将它揣进衣襟里,后来它长大些,她会把它抱进怀里。它再长大些,它跟在玉岁身边。
第60章
生命如此脆弱,雪披霜又欺。
不落被屠城,王朝已覆灭,多少鲜活的人或事都泯灭在历史长河。邵宴宁沉默着站在城墙上,他活了几百年,从人变成了妖。曾经他久病成疾,死亡如影随形,他对活着这件事已有执念。如今生命如长河,活着竟变成一件痛苦的事情。
身后脚步声传来,姜尘登上城墙累弯了腰,她摸了摸胸膛,心跳在疯狂加速。
说不出是为了什么。
姜尘深吸一口气,脚步轻快些:“小公子,还记得我吗?”
她最会挟恩相报,在看到城中幻象时,她亦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我是当年救你的仙女啊。”
邵宴宁的目光落到姜尘身上,其实在见到她的第一面,邵宴宁便记得她。此人与当年的国师都是神仙,本质却并无区别。国师杀他,不过是视凡人为草芥。姜尘救他,不过是戏谑生命翻手中。他们都不过随手一点,他人生死全凭喜好。
所谓神仙,不过都是薄情之人。
姜尘见他不说话,挺直了腰身,她道:“我当年救了你一命,让你平白过了几百年的岁数,这么多年,也算够了吧。”
所有人都想让他死去,从他出生起。唯有岁岁愿他长命百岁,唯有她希望他能活下去。
“我知晓你来此的目的。”邵宴宁看向姜尘,嘴角勾起一丝嘲讽,他语气冷淡,“可我在等一个人。”
晃晃死在不落,城破了,城中未能逃脱的百姓被尽数屠杀。邵宴宁听到不落城临死前的痛苦哀嚎,鲜血溅在城墙上,尸首在城下垒如高台,裂缝将不落吞噬。
邵宴宁怎能眼睁睁见这座城死亡,这是岁岁的不落城啊。
他做了不落城的守城人,不落亦将他束缚。在将城中亡灵都安抚,他寻觅城中每一道身影,却始终没有看到玉岁。
所以他觉得岁岁还活着,活着就好,他等了一百年,他希望岁岁能岁岁平安。
一百年之后,他依旧没有找到岁岁。
两百年,三百年,时至今日,他都未见过她的身影。
岁岁……不愿见他吗?
她会责怪他没有来到她身边吗?她耿耿于怀他曾对她恶语相向吗?她会讨厌他不肯好好喝药?还是生气当年坐着轮椅的十岁男孩在第一次见面便喊她丑八怪呢?
邵宴宁不知道,但他好想她,几百年的思念只增不减,无尽的寿命让他无数遍陷入回忆。
“我也在等一个人。”姜尘忽然开口,夜风缠绵她长发。
“那个人对我很重要。”她抬头看了眼历代星辰,目光柔软起来,“我在等他回家。”
“我亦有我的执念,谁都无法阻挡我。”姜尘背靠着城墙,有些累了,黑暗中唯她眼眸熠熠生辉。
不知为何,邵宴宁想起花藏口中的那人。她们都是自由的鸟,无法占有无法摧毁。不一样的,那人并不爱花藏。隐约报复的快感让邵宴宁嘴角上扬,神仙亦有求而不得。邵宴宁不在乎除岁岁以外的所有人或事,他问道:“你的徒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