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宫女们吓得脸色苍白,搀扶着她,用帕子捂住她伤口,哭天喊地叫太医。
其实不疼的,白绛那时第一个念想是,会落下疤的,本来就不美,如今更衬不上他了。
醒来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林璟云。日光浅浅,落在他身上。他坐在床榻边,眉间蹙起,面色憔悴着。白绛伸手摸了下头,摸到了厚厚的绷带。
林璟云起身,朝她弯下了腰,语气关怀:“可还疼?”
白绛没说话。
林璟云伸出一半的手滞在空中,慢慢收回。
太医说那伤磕得太深,又不易缝合,必然会落下疤痕的。养伤的药很苦,林璟云便一勺一勺喂给她喝。解了绷带后,白绛用手比划下,两寸长的伤,弯弯曲曲。
怎么办,怎么办,越来越觉得自己糟糕。白绛常在深夜哭泣,有时恨不得持一把剑,杀了世人也杀了自己。
白绛梦到了自己的母后,在梦里,母后总是最温柔的模样,在她儿时仅有的一点欢愉中,梨花满枝桠,长廊下,母后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绛儿,人这一生便如此,越想要什么,便越没有什么。”母后的声音轻柔,“你须知,若求不得便不去求。”
白绛想要离开,她在最艰难的日子里如同飞蛾般朝他扑来,如今焚了一身灰烬欲离开。林璟云不敢相信这是白绛所言,他一瞬间怔忡,伸手去拉白绛的衣袖。
他语气些许快,有些慌不择言:“不就是一个孩子,不要了便是,我说不要了,谁若敢在你面前说一字,我便杀了谁。”
白绛说不出哪里痛,她只想抱住脑袋藏起来。
“仅仅因这件事,你便要同我生出隔阂?”林璟云将白绛拉入怀中,他将头埋在白绛脖颈,嗅着她身上气息,自己焦躁的心才缓缓平静,他低声呢喃,“阿绛,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白绛哭得差点背过气去,可直至把下唇咬出鲜血,也不肯溢出一丝哭腔。
林璟云推了很多事务,尽量都守在她身边。白绛喜欢发起呆来,有时林璟云唤她几声,她都置若罔闻。梨园的梨树在这个深秋病了,树叶脱落,树干枯萎,竟死了一大片。
谢婉君又来找白绛几次,但林璟云让白绛谁也不见。他甚至将白绛宫中的宫女都换了大半,只是为了不让她捕风捉影。
他的阿绛只是累了,休息休息便好了。她依旧会爱他,一如既往地爱他。
甚至于后来,林璟云为白绛抱来了一个婴儿,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小小的,粉粉的,在襁褓之中。他说:“你若真想要孩子,这便是我们的孩子。”
白绛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那婴儿粉嫩的面容。
白绛面前有两条路,一条便如此装聋作哑,守着孩子,活在这宫中,与他一生。另一条天下为公,可她怎有勇气看林璟云与他人举案齐眉生儿育女。
“为何那么执着于一个孩子?”姜尘深深蹙眉,在她看来竟有些可笑,倘若仅仅因这个原因便此生不复相见。这不是天意的错,是白绛步步错,一步一囹圄,将自己走到这田地。
第23章
“是啊,怎么就如此执着?”白绛活着加上死去的岁月,百年之多,她见过长河入海流的洒脱,见过朝生暮死的成全,见过兜兜转转的人世,“不过是……困于世俗,无法走出。”
作为一国之母,她想林璟云必须得有个孩子,即便那孩子不是自己所生。可孩子真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她甘愿舍弃林璟云,舍弃拿着曾与他遥遥相望的岁月。
白绛自知愚笨,她想不通。那个婴儿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她的一滴泪便落在那婴儿面上。
“你让我走好不好,我想走了。对不起,我不想当这个皇后了,我做不到。”她哽咽着哀求。
林璟云的心在滴血,白绛在用一把匕首反复刺向他心。
他脸色苍白,垂下眼睫,几不可闻的声音:“为什么?”
她想要的他都给她,为什么还想离开。就仅仅因为一个孩子,她便不要他了。林璟云看着白绛,他若再开口,五脏俱焚之痛。
白绛只觉心中抑郁,她突然涌起一股恨,不是对林璟云,而是对懦弱的自己。她对林璟云大喊:“我不想做皇后了,我后悔了,我后悔了。”
她当时只想逃避,逃得远远的,她一叶障目,于是在她死后,她花了漫长的时光归途。她困于世俗人伦之中,只因她对林璟云的爱,她苦苦求不得。
“阿……”林璟云艰难地唤她,“阿绛。”
白绛崩溃地将面埋在手中,她哭着说:“我可能……没有办法再爱你了。”
窗外的秋风,忽吹了进来。林璟云的发被吹起,那风寒冷,似在他心里打着转,于是他的心一点点冷却。怀中的婴儿哭了起来,哭声凄惨,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