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开始觉得冷,就连指尖的热意都消逝殆尽,眼睫上的雪被呵气打湿成水又结成冰,她的脚步开始蹒跚而无力,姜尘咬着牙继续往前走。
面上冰凉,有雪吹了过来。很快便在天阶上覆盖上薄薄一层,她踩在雪上,脚下一滑,身子直接跪在台阶上。
姜尘恨自己行动缓慢,她用含春撑起身子继续走。
“快点,快点。”姜尘催促着自己,唇色冻成了青白,“要来不及了。”
抬起眼睫,姜尘看到了一个小姑娘,她站在几步之上的台阶处,身上衣裳破旧,神色麻木。她攥紧一根兽骨支撑着身子,右脚处血肉模糊。她脚下缓慢地汇集着鲜血,浸湿了白雪,从台阶处往下流。
姜尘踩在那片红雪之上。
她和那小姑娘擦肩而过时,小姑娘伸出另一只手来牵她衣角,她说:“你能带我走吗?”
“不能。”姜尘冷冷道,将幼年的自己抛之脑后。
小姑娘仰起头无神地望着她,看着她一步步走远。
又来了一对夫妻,平凡模样,相互扶持着。在看到姜尘后,很温柔地笑着对她招手,一边从怀中掏出个东西,一边唤她的名字。姜尘不识眼前人,却在思绪片刻想起来了,这是她历劫时曾在人间有过短暂缘分的农户家的爹娘。
那爹爹递过来一只烤红薯,还冒着热气。那娘亲还伸出手来,为她拂去肩上的雪花。
姜尘不知自己的欲望中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她不解地皱眉,漠然与他们分离。
雪越下越大,积在她小腿处。姜尘依旧看不见尽头。
她拂不开雪,又重重摔在雪上。不痛,也感觉不到冷了。下一个人,她看到了沈春。
姜尘愣愣地望着他,沈春右手持着一串佛珠,一袭素衣依旧遮盖不住一身的雍容与矜持。
姜尘笑了出来,她说:“沈春,好久不见啊。”
“原来这便是你出家的模样,我还以为你会剃度。”姜尘的眼底红了,“不过还是这副模样好看。”
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沈春垂眸看她,嘴角似乎有了一丝微笑,他唤她:“姜尘。”
“沈春,你爱我吗?”姜尘问他。
“嗯,我爱你。”他回答。
“真好。”姜尘苦苦哀求的答案终于被他说出来,姜尘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温柔,她缓缓摇摇头,“可惜沈春不会爱我,谁都不爱我,世上没人爱我。”
这一次,是沈春目送姜尘走远。
姜尘还在登台阶,她有些走不动了,身上麻木地毫无知觉。姜尘低头抓起一团雪,胡乱塞进口中,冰冷的雪水直入肺腑,她知道她的师傅就在这长阶尽头,她不能停。
姜尘一头栽进雪里,差点就要被雪埋没。
她强撑着身子时,一只骨秀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她顺着那只手抬头望,望进一双春雨朦胧寒山的眼。
他撑着一把油纸伞,遮挡着风雪,将伞朝她倾斜。
姜尘用警惕的目光盯着他,她不认识这个人,他弯下腰时,黑发如鸦,发上有红绳系着三枚旧铜钱。
姜尘张了张嘴,声音沙哑:“你是谁?”
他不说话,将她从雪中拉起。在她站起身后后,他将伞递给她。姜尘迟疑地接过伞,这人便俯身替她将衣裙上的白雪拍去。他拿回伞,与她并肩,纸伞依旧倾向她。
“你也是我的欲望?”姜尘怕什么,长阶无尽,她就敢直直往上走,哪怕爬也要爬上去。
那人不说话,姜尘往前走,他自然而然地与她一同前行。
前方的风雪似乎小了些,身边人陪她走了好久。终于到了某一刻,他停下了脚步。
姜尘没有停,她目不斜视地继续走。
只是风雪吹到她眼眸中,冰凉融化成温暖。鬼使神差般,她忍不住回头看,那人站在原地,翠色衣裳映着白茫,是一抹苍白脆弱的生机。他撑着一把油纸伞,依旧朝她的方向远望。
姜尘最后看到的人,是她的师傅。
师傅自是师傅,永永远远的师傅。姜尘望着她的师傅,五百年不曾见,五百年没有一刻不在想念。
姜尘停下了脚步,她不能再往前迈哪怕一步。
她舍不得。
“师傅。”她踉跄着走到他面前,像孩时般攥住他衣袂,仿佛这样能让她心安,“师傅。”
姜尘哽咽道,她跪在他身前,及腰的长发散开,面色苍白,唇色无色。她应得他垂怜,姜尘最执拗,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她本来什么都没有,于是最贪婪。
“尘儿。”师傅垂眸看她,伸出手来,轻轻抚摸她的发。
“师傅。”姜尘抬头,“师傅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尘儿,你知道错了吗?”姜尘听见师傅如此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