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尘看似走出云水间,但她其实还一直困在那里。
她离开了一百年,没有一天不思念。
后来她走在闹市里,有一个说书人檀香木一敲,歌颂着才子佳人的故事。姜尘那时仗着自己是神仙,用石子变出银子,挥金如土。她揣着一把瓜子围在说书的摊位上,在听完俗套的故事后依旧没有离开。
说书人两鬓灰白,年过已半百。夕阳西下,他收拾摊位。
姜尘双眸清澈,一个人站在原地。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帮,却又显得她孤零零一人。
“姑娘,还留此作甚?”说书人问她。
姜尘看着他,歪了下脑袋:“你讲的这些故事都好俗气啊。”
“呔,这小姑娘!”说书人气得胡子都歪了,还以为姜尘是来捣乱的。
姜尘却若有所思地说:“可是我想把这个故事讲给他听。”
“不止是这个故事,路途中的野花,迎风吹来的风,在大雨中看到的一把残缺的纸伞,擦肩而过时听到的歌谣,遇见的人和事,平淡的每一天,我都想同他说说。”人间的夕阳真好看,橘色温暖的光洒在街头巷尾,她也想让他看看这样的夕阳,想让夕阳描摹他眼角眉梢,为他雪白衣袖着一抹风采。
“啊。”姜尘声音颤抖,又似泻出笑意,她说,“我想他。”
求求那神佛坠下凡尘吧。
姜尘脚尖一转,说书人问她:“去作甚?”
“去……见他。”姜尘已走向远方。
第75章
林榭春看着手中的玉笛,这玉笛眼熟得紧,他见过它通体玉裂的模样,被姜尘捧在手心上,小心翼翼如至宝。
林榭春的心微微一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松懈而来。他心思随之,手指便轻轻地动了动。他抬起手晃在自己眼前,又转头看向云水间那棵纷纷扰扰永不凋零的桃树。
没有姜尘的云水间,师傅依旧站在云水殿的台阶上,云卷云舒其实看不出多大变化,这白太过寡淡,像一张宣纸什么都留不下。
林榭春不喜欢吹笛,但他知姜尘喜笛。
姜尘或许记得……不,她一定忘了那一年她坐在树上,从怀里掏出那支笛子来吹的场景。
他仰起头看她,日光穿过葳蕤枝叶洒在她罗裙之上。她吹得并不好听,笛声断断续续又刺耳,偏她一曲终了还自我陶醉一番,她问他:“你会吹笛吗?”
林榭春通六艺,他当然会。
姜尘便说:“那你吹笛给我听吧。”
那时他很欣喜,他为她吹笛,笛声落在她耳畔,姜尘依着笛声哼着不成调的曲。但再后来,林榭春不愿为他吹曲,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姜尘眼中的追忆与迷茫。
从那时起,他决定此生最讨厌笛子。
林榭春不知为何现下是他掌握了这具身体的掌控权,他深深蹙眉,便听到一旁有声响传来。
他往旁看,姜尘背着小小的行囊,穿着灰仆仆的衣裳,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站在云水间。她对上他的模样,笑意盈盈道:“师傅,我回来了。”
林榭春做过沈春,做过姜尘的师傅,但姜尘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扑过来。
“回来便好。”林榭春忍住微微颤抖的手,将手拢在衣袖之下。
姜尘走了一百年,回来时带了不少自己收集的破烂。她给师傅看她捡来的火红枫叶,河边好看的石子,几本解乏用的书籍。最后,她摊开手掌,掌心出现一支玉佩。
那玉佩通体透彻无杂,玉石都是有灵性的,这玉佩是姜尘游历魔界时看中且买下的。
太白了,太干净了,她忍不住想往他身上添些凡品。
“这些可都是徒儿寻来的宝贝。”姜尘炫耀着。
林榭春盯着那枚玉佩看,心愈发冷了起来,这正是姜尘日后赠予他的,生出汤圆灵物的玉佩。
“你……”林榭春开口。
“我?”姜尘竖起耳朵来。
“无碍。”他拂袖。
姜尘深深微笑,她已生了孽障。
可回到了师傅身边,她依旧无法满足,姜尘不懂。林榭春又隐于她师傅的神识。
姜尘的心愈发空虚,她面上不显。她常看着师傅发起呆,姜尘的师傅并不在意,没有人会在意与一朵云擦肩。
*
云水间来了位不受欢迎的帝子,姜尘没忘记这个煞星,一百多年没见,她只遗憾他怎么还没死。姜尘用含春拦住他去路,眉眼凌厉着:“你来作甚?”
姜尘对他讲话从不温声细语,他倒见过她像猫儿般一声一声唤着沈春的名字。
“我自有事。”花藏用睥睨的目光看她,伸手弹了弹衣上并无的尘埃。
姜尘的怒气又浮上来了,若不是这百年没寻到机会,姜尘早就想出手害他好几回了。姜尘还想着动手,忽然听到师傅的声音:“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