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吗?”林榭春道。
“你是不是傻啊。”姜尘用琥珀色清澈的眼眸看他,她嘴角一直有抹微笑,近来一直拂不去,“进了千洗池,最少也要十天半月才能清醒过来,我何苦在这等他这般久。”
“那你缘何答应他?”
姜尘瞪林榭春,理直气壮:“不然怎哄他下去?”
“为何总爱这般骗人?”林榭春喟叹一声,对于姜尘的脾性无可奈何。
“我何时骗过人!”姜尘不乐意了,她觉得林榭春目无尊长。她歪了歪头,忽笑意更浓,她说,“徒弟,带你去一个地方。”
林榭春深深叹息,他伸出手,用近乎轻柔的指尖将她鬓边的发拂到她耳后。动作太温柔了,像清风拂她面,如流水吻她发。姜尘在原地呆愣,林榭春缓缓道:“好。”
他甚至主动说:“走吧,师傅。”
“哦,哦哦。”姜尘回过神来,她快上前几步,带他去往未知的方向。
林榭春被姜尘牵着往前走,冥界幽暗,他也不知自己走往何方,他只努力跟在她身后。耳边的风愈发沉闷,鬼哭潮近近远远,鬼火丛生,黯淡前尘,他的目光只落在她身上。
“师傅,你记得我吗?”林榭春忽然出声,问出来的问题也莫名其妙。
“不要欺骗我,师傅,不要骗我。”就在姜尘想要开口胡诌时,林榭春似看穿她心中想法。
没有办法,他原不是近水楼台的那个,他的月与他遥遥千万里。他捧着那轻薄的月光,只觉月凉如水。月光只是照在他身上,爱恨嗔痴是他的孽障。
“……记得。”姜尘不情不愿地真实回答。
林榭春终于笑了,他真心地笑了。追求一个答案的过程太过艰辛,他跨过了漫长岁月,可那岁月于她不过弹指之间。
“记得我最喜爱的那把琴吗?”林榭春莫名兴致,他问道。
“嗯,那把琴叫绿水。”
“记得曾与我檐下看雪的时日吗?”他又问。
“啊,那么久远了,人间一年可不止下一回雪,我哪里记得清。”
“师傅,那是你为我落的雪。”他道。那是姜尘为了哄他开心而为他落下的雪,明明春花都开满枝头,暖春却忽然下了大雪,那雪莹莹,下了一整天,翌日在日光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崇宁十七年春三日。”
“记得曾与我上街猜灯谜,那日的谜底是?”
“兔子。”
“记得我行冠之礼着何色之裳吗?”
“朱红。”
“记得我最喜欢的那只猫儿叫什么名字吗?”
“……咪咪。”
林榭春竟笑出了声,他眼底眉梢都有意,只可惜姜尘从不看来。
“原来你都记得啊,师傅。”他说。
姜尘没有再接林榭春的话,她停下脚步,声音雀跃:“到了。”
第73章
前方黯淡无光,是一片断崖。崖下吹来冰冷的风,吹得姜尘红衣乱发如鬼魅。
姜尘很高兴,她可太高兴了,她眼里的喜悦都溢出来了。
再等等,她已经等了上千年了,没有关系,她可以再等下去。姜尘的心在胸膛剧烈跳动,唯有这时她才觉得自己还活着。活着便有无限渴望,若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她一向懂得如此道理,年少时负气,到如今忏悔,姜尘多感谢自己还有忏悔的机会。
她只求能再见他一面,她的欲望,她的梦魇,她的追求,她的痛苦。
她不会再说出口了,那些疯狂到魔怔的情感,她会做云水间的那颗石头,把大道无情四个字刻在自己心骨。她可以不谙世事,懵懂甚至于蒙昧,她眼下最渴望的不过往日最平凡的。
林榭春望向深不见底的渊,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牵着姜尘的左手还未松,所以很轻易便察觉到她的激动与颤动。
他的目光落到姜尘的耳垂上,她的耳垂小巧白皙若羊脂。他记得,姜尘之前让他为她穿耳洞,她说:“人间的姑娘戴着耳坠煞是好看,我也想戴戴这美丽。”
那时她幻成人形坐在窗台处,窗外是无尽春花。
林榭春依她言,让她枕于他膝,用针轻轻戳她耳垂。
一滴鲜血殷红,从她耳垂慢慢渗出来。他伸出指尖去抹,指尖也多了一抹红。
“不穿了。”他道。
姜尘像猫一样打着大大的哈欠,衣裙逶迤在地。
“干嘛不穿耳洞?”
“痛。”
“不痛啊。”姜尘伸手欲抹耳朵。
“我痛。”他说道,那时他十四岁。
“扎到你手了?”姜尘起身,一头黑发如网,她从初见起便是十八岁的模样。
“嗯。”他轻声道,不敢看她眼。
“你好笨啊。”姜尘用嫌弃的眼神看着他。十四岁的林榭春长得如女子般清丽,姜尘还记得他在林月皎腹中时,每次她想摸摸他,元凤鸣总会提起她后颈将她扔到一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