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珄看向林榭春,嘴角勾起嘲讽又轻蔑的笑意,偏生他这副模样,瞧着也像心慈悲的菩萨在怜悯众生。
林榭春动了动右手,将衣袖从姜尘手中扯出来。他坦然地伸出手牵着姜尘的手,姜尘的手掌心微凉,他握得很用力。
可珄这厢冷哼一声,也亲昵牵起姜尘的手。
姜尘抽了抽手,一个都没有抽开。
“师傅莫要松手。”林榭春声音很轻,“你若松手了,我便转身就离开。”
林榭春觉得自己的心一直在痛,每当他的目光落在姜尘身上,每当姜尘的目光从他身上离开。佛经背后的那句诗是他解不开的心魔,可他算什么,他不过是她指尖的棋,进退皆由她而定。
是心甘情愿吗?
是作茧自缚吧。
林榭春收敛心思,冥界的路一片昏暗,鬼潮汹涌一往即如。
忽然,身后传来几声犹豫的呢喃,那声音些许熟悉:“殿下,是太子殿下吗?”
林榭春同姜尘回头,身后站着个女鬼,四十出头的年龄,穿着生前宫中的衣裳,是人世间刚下来的鬼。她在看到林榭春后,下意识上前,有些不敢置信地伸出手想要触碰林榭春的面容。
“陈娘。”林榭春看清她面容,又看到她出现于此,心中已了然。
第72章
“果真是太子殿下,怎出现在此。”陈娘眼中便要落泪,她大病而去,隐约知晓这里是何处,声音哽咽,“莫不是太子殿下,殿下……”
姜尘看着她的脸,认真回想了一番,她想起来了。此人曾是林榭春的奶娘,又是皇后身边的宫女。她是看着林榭春自幼长大的人。林榭春是皇后的心头肉,可林榭春从宫中消失已有三年之久,宫中压着消息未敢泄露半分,皇后娘娘也因此大病一场。
眼看陈娘的眼泪落下,姜尘凑上前去:“莫要担心,我是他师傅,是个神仙。”
“他与我有机缘,故我收他为徒,今日来冥界也是事出有因,他还活着。”姜尘道。
陈娘望向姜尘,一个不大的姑娘家,在灰暗的冥界着红衣,那炙热到仿佛能将人灼烧的颜色。
“当真?”陈娘颤声道。
“莫要为我担心,陈娘。”林榭春缓声道。
“我幼时承您关怀,感您疼爱于我,您在我心中亦如长辈。”林榭春待人从来温润有理,他自幼时便招人喜爱,皇后疼他,事事都要为他做到最好。不娇纵,不跋扈,纵然性子清冷些,也让人忍不住怜爱。
陈娘逝于一场大病,临终之前还挂念着她的太子殿下,那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若能回去……再看一眼皇后娘娘吧。”陈娘目光如水温柔,活着便好,在天地某处安安稳稳地活着,便是极好的。
“自是放心,我是他师傅,万事自为他着想。”姜尘笑盈盈道。怕话说太多,勾起林榭春凡心。
最后陈娘还是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人和人之间的机缘都是天命有数。林榭春目送她走远。
他听到姜尘故意问:“你是从何时知晓的?”
他目不斜视,声音平缓:“很早。”
很早是有多早,姜尘心痒痒,还想再套些话,林榭春却闭口不答。
这两人无意识的熟稔让可珄心生妒忌,可珄只觉身体血液在翻涌。姜尘赶忙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连哄带骗:“且慢,师傅还是爱你的。”
可珄眨眼,眼中水雾才渐渐散去。
千洗池布满着瘴气,十里之内生灵凋零,故此池乃冥界禁地。池中锁链纵横,锁链是为束缚池中生灵因痛苦而翻滚失去神智之备。可珄一直顺从地被姜尘牵到此处,他一袭银白衣裳,如此纯洁的颜色,像黑暗中的一纸月光。
姜尘知晓这份痛苦,她也曾浸在这池中洗去一身尘垢,多痛苦,她死命不肯吭声一句,扒皮抽骨也愿熬过来,只为走到那人身边。
可珄眼睫轻颤,似乎心有畏惧。他侧身看姜尘一眼,姜尘说:“去吧。”
“师傅在此守着你。”姜尘许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但听闻天界有一个神,他无欲又无妄,他万万年守着一方天地,从不为谁停留片刻目光。
“师傅,看着我。”可珄用乞求的语气道。
姜尘缓缓松开他的手,直到指尖最后一抹温暖消失。
她嘴角带着几分微笑:“且去吧。”
可珄一步步朝千洗池走去,待他踏进千洗池那一刹,周遭的瘴气恍若有实体,风暴般席卷而来。可珄只觉刺骨之痛,他闷哼一声,顷刻便被瘴气吞噬。
在原地呆了片刻,姜尘攥了攥林榭春的手。林榭春低头看她,发上红绳上的三枚铜钱垂下。
“我们走吧。”姜尘语气轻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