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尘不知林榭春一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她为了与他相遇付出了多少,她趿趿而行漫漫长途才走到他面前。她反驳道:“我不曾抛弃你。”
回答的可真干脆,哼。
“每一次。”林榭春道,姜尘每一次都选择抛弃他。他压下心中涌来的苦涩,很认真又很失落道,“可是师傅只有我了。”
“就这样,在云水间,只你我二人。”林榭春和姜尘挨着,他身上的气息似要将姜尘慢慢包围,“我会潜心修炼,陪师傅千万年,这样便永不孤独。”
林榭春厌恶被抛弃的命运,但他逃不过,他想要的从来得不到,他才是欲望本身,沟壑难填。
一滴水从姜尘的刘海处滑落,顺着她眉眼往下坠,擦过她唇角。姜尘笑了:“还是会的。”
不是有人陪着便不寂寞了,姜尘依旧觉得孤独,自她曾踏出云水间的那一瞬开始,她的心便开始荒芜。心上破了个洞,怎么也补不好。她塞了很多东西在里面,如今总算痴人能说梦,她所求不多,只求天道垂怜。
姜尘望着林榭春的眼,她未曾把他的这段话放在心上,甚至过耳便忘。
她不在意这是不是他一片赤诚。
“你有什么想做的吗?”姜尘忽然问他,她眼里冒着光,语气欢快些。
算着林榭春的年纪,恰是翩翩公子。人的一生自降世开始,承欢于父母膝下,上学堂,考功名,迎娇妻,成家生子,百年后无忧而过。
姜尘想林榭春经历这样的人生,她想他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像普通人一样过完这一生。
但那也只是想想罢了,她偶尔良心未泯的念头是不算数的。
“想做什么?”林榭春重复这句话,似有认真思考,他歪了下头,又轻轻摇摇头,“眼下没有想做之事。”
姜尘笑着摇摇头,她对林榭春施了个法,林榭春只觉眼前迷离。他生于富贵人家,自幼父母疼爱,五岁时上学堂被夫子称赞,十余年寒窗苦读终考取功名。待他及冠之年,父母为他寻了好姻缘,大婚之夜他掀起新娘盖头,红烛照耀着一张明媚的脸,那新娘有一双明亮的眼。后来他与她有了个女儿,女儿常在院子嬉戏玩耍,在寒冬时把白雪踏出一串串脚印。年岁渐长,父母颐养天年,孩子慢慢长大。再后来,他官场几经浮沉,她总陪在他身边。百年时光悠然而过,他牵着她不再纤细年轻的手,一起迎接生命终途。
第62章
水面映着圆月,被风轻轻一吹便要破碎,林榭春再次回过神来,似匆匆过完了一生。
“这是什么?”他抿了下唇,看着姜尘那张脸,有些不自在地撇开视线,滚动下发痒的喉结。
“这便是黄粱一梦。”姜尘好奇地追问他,“如何,你都梦到些什么?”
“只是普通人家的一生罢了。”林榭春语气平淡地说着,一滴水从他脖颈划过。
姜尘盘着腿坐着,她哦了一声,声音拖得很长,身子不安分地左摇右晃起来。她偷偷去觑林榭春的神色,得想个办法逗徒弟开心,哎,做人师傅真难。
姜尘施法让林榭春整洁如初,她从衣袖里掏出那支心爱的笛子,清了清嗓子,还未抬手将玉笛放至唇边,便听到林榭春冷冷道:“师傅,不必吹。”
“此乃仙乐……”姜尘吹笛没天赋,但反正神仙吹的就叫仙乐。
“我不爱听。”林榭春神色比方才更冷,那些柔软的话语与神色都不复存在,他一字一句对她道,“我此生最不爱听笛。”
姜尘忍无可忍,一脚将林榭春踹下了船。
于是这次又成了姜尘与林榭春闹别扭,姜尘觉得自己对这个徒弟宠过了头,她得立立师傅的威严。林榭春一回头便看到姜尘在他那块菜地里乱折腾,还凶哭了几颗年幼的星星。
星星们哭着打着嗝来告状,林榭春把星星们抱在怀中,静静坐在河边。
姜尘知他和星星们肯定在偷偷说着她的坏话,在林榭春看过来时,她哼得一声将头扭到了一边。
可林榭春为她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鸡汤,虽然碗里还有几块切好的萝卜。
姜尘之前不怎么吃这些俗物的,毕竟神仙当久了,一些小小地欲望她还是可以克制的。
可姜尘一连喝了两碗鸡汤,还吃了一只鸡腿。
看着林榭春不言不语乖巧地起身收拾碗筷,姜尘觉得自己作为人家师傅,应大度些。她活了几千年,他才过了二十年,她不同他一般见识。
“徒弟儿乖。”姜尘又笑着夸赞他。
林榭春收拾碗筷的动作微微一滞。
两人又恢复之前的日子,姜尘在云水间做一片悠然的云,躺在庄重的宫殿上死气沉沉地晒太阳。林榭春扫着不染一尘的台阶,在书房看书写字,听星星们叽叽喳喳,偶尔抬头看看那大道无情的石头,不知世外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