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儿问:“为什么不看。”
林翡说:“给鱼看,给虾子看,给螃蟹看,反正我不看。”
后来,柳叶儿把这事说给外婆听,外婆又打电话跟林华玉说了,林华玉在电话里沉默很久。
林翡再去别的地方野,遇见热情的大人打招呼,问她爸爸妈妈呢,她一律说死了。
柳叶儿赶忙拽她袖子,“怎么能胡说!不许胡说!”
林翡满不在乎,“跟死了有什么分别,不然就是我死。”
她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才八岁的小孩就好像已经活够了,看开了,确确实实经历过生死,添了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莽劲儿。
柳叶儿知道那天的车祸缘由后,不再说她什么,倒反过来安慰她,“那咱俩一样,我爸妈也死了。”
林翡“嗯”一声,“你保护我,我也保护你,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日子照常过,开学前的这半个月,别的小孩都在赶作业,只有林翡跟柳叶儿还在四处玩耍,柳爷爷说人这一辈子能这样毫无顾忌玩耍的时候不多,有得玩就开开心心玩,死命玩。
林翡很喜欢听柳爷爷说话,尤其是听他骂人,每次都被逗得嘎嘎乐。
欢乐之余,有个很要紧的问题林翡一直没能解决,这事挂在她心上好久。
有阵子没给柳叶儿送花了,当初明明答应要天天给人家送的,可跟外公外婆还没有彻底和好,就去剪人家的花,怎么好意思呢?
几天没收到花,柳叶儿就不去接她了,林翡自己寻来,柳叶儿正坐在铺子里梳头,见她又是空手来的,白她一眼,“花呢?”
林翡挠挠腮帮子,“没有。”
柳叶儿矜儿矜儿的,“喜新厌旧了是不是,跟鱼塘那什么悦好上了,就不要姐姐了。”
“我哪有!”林翡急得喊:“我根本没去那边,也没见过她,我怎么跟她好啊,我天天在你这里的嘛!”
柳叶儿不管,几根手指上下翻飞捆好辫子,轻轻往后一甩,朝她摊开素白的巴掌,“花。”
林翡一屁股坐旁边的小板凳上,“我还没有跟外公和好。”
柳叶儿说:“那你快去跟他和好。”
林翡抓脑壳,“我不知道怎么和好。”
柳叶儿吓唬她,“没有花,我也不跟你好。”
说不理真就不理,天不冷不热,她拿了本书坐到铺子外头的大柳树边去看,坐在爷爷的躺椅上,缩着腿,光脚踩在椅子边,姿态悠闲得很。
林翡站在一边挠挠脸蛋又挠挠屁股,两条细黑眉毛拧成疙瘩,“你今天不去玩呐?”
柳叶儿翻一页书,神情专注,似是看入迷了。
林翡只跟她一个人好,即使被冷落也不离不弃,小手攀上摇椅,轻轻地晃,巴结说:“我这样帮你弄,像摇篮一样,你觉得好玩不?”
柳叶儿憋着笑,两只细长的眼斜斜瞄过来,“哼”一声,白生生的手指头戳她脑门,“不吃你这套。”
林翡坐在爷爷们下棋的石凳上,晃着两条腿,发愁。
天气很舒服,乌云酿着雨,雨却不落,跟着大风呼呼跑,有风就不觉沤热,风不时从袖口和衣摆钻进来,人舒服得直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打滚。
暑假快结束,游客也少了,石板路上跑来跑去的都是些还没到学龄的小小人,因此那高个乍然出现在铺子门口时,就显得格外扎眼。
那人在铺子外头张望,林翡跳下凳子朝他走过去,“你买什么。”
那人回头,林翡认出他,“公鸭嗓!”
陈淼懒得跟她计较,右手握拳掩唇清了清嗓子,“柳叶在吗?”
林翡纠正,“是柳叶儿。”
陈淼人倒是挺老实,“柳叶儿。”
树后的柳叶儿扬了扬手臂,“这里。”
陈淼是来找柳叶儿去看新学校的。
从前他们念的那所学校,小学和初中混在一起,都不用考,小学毕业,拐个弯上楼就是初中部。
但今年不同,初中部被划分到白水一中去了,原本的学校就只招小学生。
这些年镇子上的小孩要么就考到县里市里,要么就跟着爹妈出去,学生越来越少,白水一中收纳了初中部,才将将能把校舍填满。
陈淼和柳叶儿都考了镇上的高中,陈淼爸爸是高中老师,陈淼说:“我俩在一个班,教室是哪间我都知道了,你想不想去看。”
林翡说:“读书的时候不就知道啦?现在有什么好看的。”
柳叶儿合拢书本穿上鞋,“走吧。”
林翡“啊”一声,“那我也去。”
陈淼跟柳叶儿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桌,高中了搞不好还是同桌。这镇子上的人虽说大半都认识,街上遇见也能叫出名字,柳叶儿愿意说话的还真没几个,陈淼算是其中之一。